门外，郑有道重重叹了口气。
门内，白凡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从这枚金属方体来看，颜家欲重铸神器由来已久，也许根本就不曾断过这个念头。而郑父的死，只怕也与此有关。
所谓殉炉，乃是铸造师之间的说法，指的是合金熔炼过程中不能融合，锻师无法可想时，便会以身殉熔炉，跳入金属溶液中。据说此时身虽气化湮灭，灵魂之力却仍在，可助合金融合。
然，传说只是传说，自古以来以身殉炉者，功成者十中无一，余者不过徒自送命罢了。
不过虽残酷非常，这一手段却仍长存锻师们心中，敢于以身殉炉的人，无论功成与否，都会受到大家的敬仰。可看看郑有道家现在的处境，显然他父亲是白死了。
概然惋惜后，白凡低下头去，松开了手掌，他的掌心里正躺着那块金属方体。
此物材质极为独特，以白凡的能力，根本无法看得清，只能分辨是由无数金精融合而成。不过此物六面光滑，并没有雕刻符文，显然只是件半成品，或者根本就因不合格被废弃了。
看了半天不得要领，白凡只得先放下了这件事，毕竟查探颜家不是他来此的目的。
“郑有道，小石城可有姓铁的铁匠锻师？”白凡收起金属块，向屋外喊道。
外屋沉默片刻，传来郑有道声音：“城中大多为颜姓，外姓铁匠到也有几家，却从不曾听过有姓铁的。”
白凡闻言，顿时陷入深深的失望。
“白昭，我们还是走吧。”白凡对着白昭轻叹，白昭双目灼灼无声。
随后窗户“吱呀”一声打开，白光闪过，窗下已没了白凡和白昭的身影。
窗口朝西，又过了一个时辰后，晚霞已穿过大开的窗，落在了窗台上。
“白师傅？”外间，郑有道许久不闻动静，将房门推开一线，探入脑袋小心翼翼呼喊。
看见窗户开着，屋内无人，郑有道心中一紧，缓缓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很轻，仿佛屋内还有人，他不敢打扰。
走至窗前，那窗台上摆着两物，一为他父亲传下来的方体，另一个，则是白凡在城门口领的玉牌。
郑有道看着两物，神情愈加黯然，白凡连玉牌都留了下来，只怕真的不会再回，此生怕是无缘再见了。
“这就走了吗？”郑有道口中喃喃，茫然看向窗外西天，那里，今日的晚霞格外灿烂。
霞光辉映中，远处矗立着一座高塔，此时白凡正站在塔顶上，仔细检视着这座城池。白昭坐在他身旁，也四下警惕观察。
塔下是一座庙宇，位于城中央，供奉的不知是哪位神只，香火不旺，显得有些冷清。环绕着庙宇，密密麻麻皆是民房，一直延伸到城北。
城北为城主府所在，占地足有三分城池，一道五彩烟云似穹庐笼盖而下，将其遮得严严实实，从外部只见仙气氤氲，看不清就里。如此壮观的仙家气象，为白凡前所未见，只是伫立在这市井之中，未免显得有些突兀。
既然外面打听不到铁师傅下落，那铁师傅很可能就在这里，这本就是白凡事先的猜想。
细看去，烟云中不时有修士依序飞出，运行法度森严。如此大府想要硬闯，根本不可能，即便是潜入，也很难躲过那些巡查守卫。
白凡一直观察到华灯初上，没有发现丝毫可趁之机，便坐了下来，闭上眼开始观察自己的剑魄。既然不能潜入，他打算就在这塔顶过夜，明早赴约进城主府，看可有打探的机会。
无需将心神沉入胸腑，在剑客眼中，自己的剑魄一眼可见，而白凡的剑魄尤其明显。无柄无护，只一把剑刃指天，泛着森森银光。
嗡……
剑魄开始发出轻微鸣音，这是白凡在震动剑魄，以与之尽可能的共鸣契合。此震音发自灵魂，外人听不到，除非是如水寒秋那样的绝世剑客。
剑魄凝成之后，下一境界便是为剑魄生出……剑灵，这里的灵，指的并非灵气，而是心灵。
生出剑灵后，剑魄与自己心灵相通，即使剑气离体也可随心操控，此时便可御剑纵览九天之上！只是与凝聚剑魄一样，剑灵的生成也各自不同，完全无章可循，唯一相通的就是从共鸣沟通开始。
呜呜呜……身后传来一阵破风声，白凡依旧不动，反而略微加大了些震动幅度。随着这震动，白凡的气息立时减弱，终至彻底沉寂。
此时的白凡，仿佛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人明明就在那里，任谁都能看到，却偏偏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其实这就是暗剑的修炼方向，只不过白凡没有深入专攻，因此没有隐身，不过瞒过修为比自己低的人，还是毫无问题。
就在白凡沉寂到极致时，身后的破风声临近，自他侧旁掠过，却没有注意到他。待来人刚过去，白凡猛然睁眼，看向那人背影。
此人是个女子，穿着粉色纱裙，于风中摇曳的身姿颇为窈窕动人。她并非直接飞行，而是站在一对玉质飞翼上，这一对飞翼，白凡曾见过。
“是她。”白凡目送女子离去，略一思索，便记起来这人。此女子，正是他当初在试刀大寨外见过的那位，卓远图之女……卓琳。
没有再计较，白凡再度闭上眼睛陷入沉寂。
他这一坐，就是一整夜，待睁开眼时，东方已将显出曙光。站起身，迎着风深吸一口气，白凡与白昭自塔顶纵身跃下，飞速落向寺庙中地面。
天色将明，寺庙中薄雾笼罩，不见行人，只有阵阵有节奏的沙沙声传来。那是早起的僧侣，正在洒扫庭除。
白凡与白昭冲进雾气落地，毫无声息，站定回望一眼，只见那塔基下，竖着一尊丈余青铜雕像，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不知为什么，虽未看清那雕像形貌，白凡却生出一股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此时距离约定还有些时间，白凡经不住好奇，便朝那雕像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