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角的灰色渐渐吞没白日的光,他们在海岛上的第一个夜幕降临了。邬哈静静看着厅门外,思绪却追溯到八年前。十岁的晚歌第一次踏进王府,脸上却没有一丝惧色,她明亮的大眼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以及他们。
她穿着破旧的衣裳,但掩饰不住她恬静的气质。因为常年杂耍而变得满手都是茧子,但却为她习武提供了很好的底子。
在她身上,邬哈看到了什么是刚毅,什么是倔强,她从不怕辛苦,总督促着自己知恩图报。那是她不幸的童年造成的,杂耍班的班头让他们少吃多干,瘦小的身躯承受着各种折磨和绝望。所以遇到有人真心对她好,她充满着感激。好在,她跟着聿王回来了。有了新家,有了她意想不到的人际关系。她以为自己跟班头一样狠毒,虽然他的确对她很苛刻,但是他同样疼惜这个孩子。
她对聿王是恩情,对自己是敬意。年纪轻轻当起王府管家有模有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聿王的起居,因为聿王是她的恩人。可她把这份感情看成了依托,默默守着。而今,他可以走近她的内心吗?
尹夕和晚歌很快来到了东院,这里的格局同王府很像,所以二人轻车熟路,一点不像第一次来。不过这里的东院没了睡莲池,因为整个王府开通了连接的水池,蜿蜿蜒蜒,纵横交错,使整个王府各院之间都连在了一起。
东院的楼依旧是三层小高楼,因为云霄阁是聿王按照云姬娘娘的喜好设计的,所以更要照搬到这里。尹夕入住云霄阁时,也非常满意这样的格局,将会客厅放在了楼下,卧房放在二楼,能够有足够的私人空间。
她们上了楼,房内的摆设与之前无异,但是蓝色的主色调在这个海岛上显得更加浑然天成。
尹夕的行李此刻已经在卧房,有两个小丫头正在收拾。晚歌四处观望,满意地点头。“这里的房间比之前那个大,你那么多衣服就不用愁没地方放了!”
看看自己那一摞摞的行李,尹夕忽然发笑:“原来你早就不满意我一个人带了这么多行李,嫌我最拖累人了!”
“啊?”晚歌一愣,估计想不到尹夕会埋怨,有些犯愁,“怎么会呢……”
“呵呵,开玩笑啦~!”尹夕拉着她往外走,“我们再去你那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肯定也是一样的!”
“那也看看啊!”
二人又匆匆出来,天色渐暗,府里已经掌起了灯,尹夕却依旧饶有兴致地要去晚歌院中。倒不是一定要看什么,只是房中有人,她不好跟晚歌细谈,从东院到晚歌的西院有些距离,路上可以慢慢聊。
“晚歌,你喜欢邬副将吗?”尹夕开门见山地问道,晚歌面露窘态,不知如何回答。喜欢吗?一直以来都当他是大哥哥,师长,直到去年忽然被提到,她觉得一切变得很玄妙。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她低下头继续走着,“从进王府起,我就一直跟着他,照顾我,教我习文练武,我想我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可是,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一直觉得我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一直不变,我就很满足了!”没错,她很茫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
“即使是在邬副将当着众人的面告诉柳后你是他的未婚妻,你也觉得不该有改变吗?”
“那次,让我更加不知所措,忽然改变双方之间的关系,让我防不胜防!其实我觉得他挺好的,能让我踏实,但是这就是喜欢吗?”她看向尹夕,询问着。
“十几年来,你的世界就像岛间湖泊,清澈纯净,当爱情在湖中心漾开第一缕水波,你却惊讶于它带来的神奇效应而不可自拔。你期待波涛汹涌的风浪,还是水波不兴的涟漪?抑或你只是想做个岸上看风景的人?如果有人陪我,我一定奋不顾身跃入那美丽的湖泊,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悸动!你不是不喜欢邬副将,而是不知道怎么接受!你们彼此间有着多年的牵绊不自知,却只道那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试着打开心扉,把你的心交给他,或许经过一场惊天动地,你就得到了平淡才是真,何必站在岸上不敢一试呢?”
尹夕的话让晚歌陷入了沉思,从有记忆起,她就一直随着班头到处流浪,靠杂耍赚钱。她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有没有人在世上的某一处想念她。只知道,每天是无止尽地练习,出一次错,就会被打。而且还不能吃饱,怕你太胖了,不好表演,也得不到看客的同情。他们必须表现得楚楚可怜,来往的路人才会给钱。
那次途经天商,连赶了几天路,非常疲惫,可是班头看天商热闹,街上往来的人多,不想浪费时间,连开了几班表演。吃不饱的小孩子们个个都精疲力尽,终于那次,她失误了。班主也惊讶了,晚歌一向乖巧勤快,想不到她居然失误了!
这让刚刚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的他瞬间丢了脸面,气急败坏地当众教训了她。她不躲不闪也不哭,任由他打,这时看众们明显从嬉笑中变成不敢逗留。
没人为她求情,只有聿王。他说许她一生再无欺凌,虽然他只比自己大了几岁,但是却给了她不限的信任感。她郑重地点头,不再理会班头,侧身站在聿王身后,似乎已经是他的人。
这份改变她一生的恩情,是她在世上唯一努力的动力,即使是聿王身边有了尹夕。如今可以改变吗?尝试着只为自己?可以一试吗?
想到邬哈,记忆中,他一直是严肃地表情,直到自己做了管家,他从师长的身份退下,变成了同僚。她在聿王身后,邬哈就在自己身后。他们是那么相像的两个人,原来自私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