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欢亲自带着人将两个醉成烂泥的东西抬到了孙管事屋里。不一会,一个小厮跟在众人身后走了出来,林与欢对“他”道:“我在巷子头里老张家做的那身衣裳得了,你现在快给我取过来,我明儿要穿。”
那小厮道了声“是”,低着头便出了福海酒楼。
大概这几日有些累狠了,林与欢天一黑便早早睡下,这一觉睡得黑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她才被惊醒过来。
门外传来樱儿的声音:“各位官爷,我家小姐一向本本分分做生意,从不干什么坏事,你们千万别吓着她!”
林与欢听出这话有异,一下子坐起身,冲着外面问道:“樱儿,出什么事了?”
樱儿回了句,“小姐,您快些收拾收拾出来吧,县衙的官爷们找您有急事儿!”
官爷?林与欢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不过香香地睡一觉,怎么就惹上官司了?
匆忙捯饬好后,林与欢出了门来。
那些衙役们多是认得这位女东家的,平时也没少沾好处,自然不会为难她,其中一个领头的上前道:“林夫人,外面出了点事,您这里的一位住客死了,老爷宣您过去问话,烦您和我们去趟衙门。”
林与欢嘴巴张得老大,转过头瞧了瞧樱儿,见她也是慌得不行,知道人家没在跟自己逗乐子,不由疑惑地问:“到底谁死了?”
“是赵王府的孙管事。”
“啊?!”林与欢吃了一惊。
那衙役叹了口气,道:“夫人还是随我走一趟,大人在等着您回话呢!”
就这样,时隔一年多后,林与欢又一次站上了县衙大堂,而此时堂下已跪了一个,还真巧了,这人可不正是钱东家。
县老爷瞧着林与欢上来,似乎也没准备拿她当犯人审,只问:“林夫人,你可知道,昨夜孙管事在城外十里坡被人一刀夺命。”
林与欢诧异道:“怎么会这样?昨晌午孙管事还在福海雅间吃酒,怎么今儿个一早,人就没了。”
那边跪着的人大喊道:“回禀大人,这林氏定是从犯,昨日就是她在孙管事和小人的酒中下药,将我二人迷昏过去,然后帮着那对奸夫****私奔。”
私奔?难道这事与张机和玉莲有关!林与欢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林夫人,昨晚你那掌柜张机拐带孙夫人出城,被孙管事带人追上,据说当时几人言语不和,便打了起来,后来张机趁乱夺刀,杀死了孙管事。”
林与欢身子一凛,“张机绝不会杀人,他平日连只鸡都不敢杀!”
钱东家急了,起身指着林与欢道:“你这婆娘,管束下人不严,纵人行凶便算了,居然还帮着狡辩袒护,大人,十有八九这事就是她在后面捣鬼,请大人治她的罪!”
这时,有个人在一旁开口道,“这话听得不对呀!哪条大周律法说过,掌柜的杀人,东家也得连坐?”
林与欢朝着说话人望过去,发现此人正是本该今日离开沅水城的赵王,想来死的是他奴才,所以便暂时没走,留下来听审。
“回大人,对孙管事的死,妾身深表遗憾,但说到妾身下药迷昏孙管事和钱东家,绝对是无中生有!昨日那二位整整喝了四缸小店的佳酿,还是妾身带着人将他们扶回的房,酒楼所有人都可做证。”
“大人,她说谎!小人亲眼所见,官爷们抓到张机时,从他身上搜出了两张大额的银票,这张机不过是个掌柜,又欠了一屁股赌债,哪来这么多钱,必是林氏给的,这事,林氏绝对脱不了干系!”
县老爷点了点头,“林夫人,张机拐带孙夫人之事,你可知情?”
林与欢愣了一下,反问:“何为拐带?若孙夫人不肯,张机如何能带上她走?”
赵王插了一句,“孙夫人是有夫之妇,无论如何,这二人也不该背着孙管事跑掉。”
林与欢面向赵王,突然笑了一下,“王爷,孙管事是您手下,您觉得他为人处事如何?”
“孙管事自小王建府之日便追随左右,为人忠厚能干、恪守本分,虽性子有些急躁,但并非大恶之人,孙夫人虽为继室,夫妻二人和睦相敬也是有目共睹的。”赵王答道。
这话让林与欢觉得心头发凉,她又转过来问县老爷:“大人,大周律法中可有规定,丈夫虐待妻子,如何处罚?”
县老爷捋着须回道:“夫殴妻者,最重可判鞭刑,妻殴夫者,当以斩首。”
“好律法!”林与欢讥笑道:“果然是严明公正啊!”
赵王听出她话中有话,问道:“不知道林夫人有何高见?”
“孙管事性子急躁?怕是为人歹毒吧!大人,不知张机与玉莲现押何处,烦您派个差婆去给玉莲验验身上的伤,瞧咱们“忠厚能干、恪守本分”的孙管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林与欢愤怒道。
县老爷点头同意,过了一会,一个差婆上来道:“禀王爷、大人,那孙夫人遍体鳞伤,且伤口有新有旧,全身无完好之处,问之,说是给她夫君孙管事打的。”
林与欢恨道:“孙管事对个女人下得去如此重手,甚至将个成形的孩子都活活地踢了出来,我若是玉莲,怕是豁出性命也要手刃此人!”
“林夫人,孙管事已死,死者为大,此事便不要再提了。”赵王劝道。
“不瞒各位,这张机和玉莲逃走之事,我不但知情,那银票也的确是我所赠,若不帮他们一把,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瞧着玉莲被那混蛋折磨死吗?”林与欢冷冷地盯着钱东家。
钱东家大叫:“看,她承认了,王爷、大人,林氏果然是同谋!”
林与欢朝着钱东家上前一步,道:“何谓同谋,你有何证据,人是张机杀的?”
县老爷点了点头,“钱孔,你便细说说当时经过,不许有任何隐瞒。”
钱东家瞧见林与欢过来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瞪了她一眼,道:“有手下进来叫醒孙管事与小人时,天色已然全黑,我们发现屋里没有孙夫人踪影,孙管事觉得不妙,让小人赶紧领路,带着几个人便出城去追。”
“你们在何处追上了?”县老爷问
“出城门还没到十里坡,我们就瞧见张机驾的车被个石头卡住,便上去将他包围住,而当时孙夫人正坐在车里。”
赵王问道:“你们为何不将人立即带回,反倒打了起来?”
钱东家迟疑了一下,“孙管事见到孙夫人便暴跳如雷,当着众人面将她拽下车来,说要活活打死她。”
堂下的人都“哦”了一声。
“张机趁人不备,挣脱拿住他的人,冲上来挡在孙夫人前面,孙管事气急,拔出腰刀就向着他们冲了过去。”
赵王好奇地问:“张机杀孙管事的刀是从何而来的?还有其他人都只在一旁瞧热闹吗?”
钱东家道:“那张机鬼精得很,抱着孙夫人一下子躲了开去,孙管事宿醉未醒,没拿得住劲,一刀就刺到了拉车的马身上,那马受伤后立时发狂,竟将卡住的车也拔了出来,一个劲向着人群踏过来。”
县老爷继续问:“后来如何?”
“那家伙横冲直撞,根本没人敢靠近,我们只好四处躲闪,等后来疯马甩脱大车跑走了,我们才瞧见孙管事倒地不支,身上还插了把刀,而当时,只有张机站在他前面。”
林与欢听了这话,大喊道:“大人,显然没有人看见到底是谁行的凶,只不过是一把刀插在死者身上,如何断定就是张机所为?”
钱东家反吼:“当时只有张机靠得最近,不是他还有谁?”
“大人,乱马惊人,难道不会是孙管事带的人一时慌乱下误杀所致?”林与欢瞧了瞧钱东家,“就连钱东家,也有嫌疑!”
钱东家正欲再辩,县老爷终于拍了惊堂木,“大堂之上,不许喧哗,来人,将当时在场之人带上堂来。”
林与欢跪到堂前:“大人,张机冤枉,是非曲直,请大人明断!”
县老爷嗯了一声,道:“林夫人,后面的事与你无关,你先回去吧。”
林与欢当堂磕了个头,道:“大人,妾身有不情之请,能否让我见见张机和玉莲?”
“他们如今在押,暂不可探视。”
林与欢无奈,只好告退,低头出了县衙。
还没走两步,后面有人叫了她一声:“林夫人慢走,小王有话要说。”
林与欢站定,淡淡地道:“不知王爷想说什么?”
赵王凝视她片刻,“走吧,去福海。”
林与欢将赵王请进了雅间,等小二端茶进来,赵王笑道:“原先只瞧见林夫人八面玲珑的一面,没想到今日小王开了眼,林夫人居然还是位明辨是非、仗义执言的巾帼英雄!”
林与欢低头道,“王爷不是只为了夸妾身一句才过来的吧?”
“哈哈,或许小王只是特意来赞美夫人一番的。”
“王爷,如今人命关天,妾身无心玩笑,不如请您好好品茶,妾身还要出去想办法救人。”林与欢没心情应付这位爷。
赵王脸色忽然一正,问:“夫人敢肯定,张机没有杀人吗?”
林与欢没有一丝犹豫,道:“妾身愿以性命担保。”
“可是,我却认定张机是杀人凶手。”赵王拿起面前茶杯,仔细把玩了起来。
“王爷可有证据?”
“其实如今你我手中皆无确凿证据,恕我直言,若小王坚持,便一定是张机杀的人。”
“王爷这是要以势压人吗?”林与欢被气笑了,“张机若无实证便被判有罪,妾身即刻上告州府,若州府偏听偏信,妾身便告到京城大理寺,再不济,妾身豁出一条命,倾家荡产告御状去。”
“夫人是话本看多了吧!”赵王有些好笑道:“难道你没听说过,天下乌鸦一般黑,而且打官司这等劳民伤财之事,夫人是精明人,真的不怕人财两空?”
“妾身相信,公道在人心。”林与欢咬着牙道。
“没想到夫人如此天真,大概是没吃过什么亏。”赵王忍不住想笑。
林与欢觉得和这个赵王在这里瞎白活纯属浪费时间,干脆道:“王爷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妾身‘天真’,听不懂弦外之音。”
赵王乐了,“真是有意思,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子居然也有失了方寸之时,其实,要替张机脱罪也不难,只看夫人的诚意……”
林与欢盯住赵王,问:“王爷如何才肯放过张机?”
赵王突然道:“小王想问,夫人可愿随我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