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说走向死亡是他过去的宿命,那么他的坦然,从容让我震撼,面对死亡,如此平淡无奇。
我起身将手上的白布解开,平日里的五指在白布解尽后露出另一番景象,微红的手掌,五指间,血丝密布,触目惊心,忍着剧痛,我将草药捣碎,只觉那痛如千万只小虫噬咬处处如针扎,即使在这冰冷的三月,额头上也是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将药慢慢的敷在他伤口上,这轻微的触碰惊醒了明浅。他张开眼睛,看着我。
我道:“对不起,把你弄醒了。”
明浅道:“原来你手上的伤是这样来的。”
我道:“不碍事。”
明浅道:“我自己来。”
说完,他艰难的坐起来,伸手想从我手里接过草药,我还来不及反应,他的手就碰到了我的手指,上面的毒液让他如针刺般轻颤了一下。
他惊愕,看一眼自己的手指,然后就要夺过我手中的药碗:“这药草竟如此厉害,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退开,笑:“刚才你也见识到了这药的毒性,不是常人所能控制的,起码我对它的毒性比较了解,你自己身上的伤,自己上药又怎会有我上的好,你若相信我,就让我来。”
他已浑身的伤,何必再让他的手遭受如此剧痛。
明浅看了我的手一眼,沉默不语。
我竭力保持轻松的样子,他便闭上了眼睛,我想即使再痛,也不能让他觉得愧疚,睁开眼是我疼痛的模样,而痛到了极致就不再痛了,就当是平常而已。
替他上完药后,我欲离开,明浅忽然道:“我来替你包扎吧。”
我点头:“好。”
他细心用清水将毒液洗尽,再用白布一层层裹好,整个过程悉心,简单。
我道:“谢谢。”
“比你为我做的,不算什么。”
明浅站起来道:“你休息吧。”
我知道他的用意,立即起身:“我知道,你是想将床让给我,那样的话就不必了,还是你睡的好,你的身体很虚弱,不能着凉。”
“我没事。”
我还想说些什么,他却突然捂住刚上药的伤口咳嗽,接着就像落叶般径直倒下去,跌入我怀中,双目紧闭,脸色煞白,一袭银白色长发散在我身上。
都已经这样了,还在逞强。
我看着他,这么多年,有些沉寂的岁月,还是第一次与人有这样的接触,他闭眼的样子像婴孩一般恬静,我把他扶到床上,然后重回我该睡的地方。
屋内火光四溢,明亮的火光映着明浅的侧脸,映出了动人的光芒,他睡的如此之好。
半夜,温度突然猛将,屋外狂风呼啸,三月一场最大最凉的雨不期而至,雨一滴一滴凉透山林。
我的身体一阵冰凉,很快又恢复了温暖,我便睡得很熟。
清晨,朦胧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被被子裹得暖暖的,原来夜里的温度是从这里来的,睡的太熟,没有察觉。
明浅坐在我对面,双目微闭,白衣披身。
是他将被子让给了我,夜里没有寒冷。
他忽然睁开眼,朝着我的方向看来:“醒了。”
“嗯。”我点头,然后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衫问:“你呢,还好吗,昨晚很冷,身体没有不舒服吧,这被子是你盖到我身上的吧?”
明浅漫不经心的回答:“不用关心我,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我是神族人,不比你们人类。”
我笑,走到门边,推开门,一股昨晚残存的凉意猛地袭来,冰冷,刺骨。雨后的清晨,山林中的雾格外浓稠,白茫茫的一片,挡住树林,遮掩一切,全都是墙一样的雪白,只觉得这房子是空无依托的,在雾中被包围。
“很美。”我回头,明浅站在我身后,轻声赞叹。
“是啊,很美,人间的景色会不会比这里还美?”
明浅缓缓摇头,仍是静心的看着外面的雾景:“没有,此处更甚。”
我伸出手,仿佛捧了一手的雾气,一双手在门外的雾中时隐时现,我便笑出声来,明浅也跟着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放入雾中,掌心一翻,似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握住。
一时间我都没开口说话,于是那种美在宁静中格外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