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蔻儿同林陌楠一起回到宴席,瑾萱见是他们一起回来,先是迷惑,然后竟嘟起嘴巴,眸中蓄泪,尽显失望之色。
云蔻儿伸手给了她一个脑瓜镚儿:难道她和有妇之夫在一起这小丫头才高兴?真猜不透她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林陌楠入座在云老爷旁边,不久池韶笙也归席,脸色阴沉地坐在太子北宫子墨的旁边。
池韶笙没有再看她,倒是北宫子墨看出些许异样,往她这里多看了几眼。
云蔻儿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暗处藏了藏,这种时候,低调才是生存之道。
因为宴会已过大半,照例开始有王孙公子、公主千金上前献艺助兴,或文或武,或弹或唱。云蔻儿自认品味不高,对琴棋书画也仅仅是略懂略懂而已。加之刚刚一番身心跌宕起伏运动,此时只觉疲惫异常,不由哈欠连天,好不困觉。
而此时的群体相亲大会正如火如荼得进行着,整场宴会气氛火热,哪里容得有人独善其身,一步小心便将火烧到了云蔻儿身上。
当云蔻儿被皇后点出名字时,她狠狠瞪了一眼皇后身边的宛月公主,以及宛月公主身后的云芷溪。若是她目中有火,早就将她们烧得连渣渣都不剩。
这两个女人,竟早已串通一气、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了。
皇后还未开口,皇上倒先同她热络了起来:“这不是云太傅家的大丫头么,可是许久未见你到宫里玩了。”
难得日理万机的皇上居然还能记得她这样一个平凡如尘埃的丫头,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提及当年,皇帝还单独召见过云蔻儿,给了她一块似玉非玉的东西,要她好生保管。当时这说是借,因为以后还要还给皇帝。
须知那时云蔻儿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傻丫头,很不明白既然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为何赏赐东西还要打着“借”的名义,而且到如今她也没弄明白皇帝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饶是如此,云蔻儿还是忙跪下行礼。须知即使皇帝同你熟络,你也是万万不能同他熟络的。皇上同你熟络,那是展现他爱民如子的风度,你若敢同皇上熟络,那可是藐视皇权的大罪。
“皇上皇后万福,臣女惶恐。”时隔三年多,宫廷礼仪许久未作,难免这礼行得有些不规不矩。
“呵呵,这丫头看起来愈发懂事了。”嘴上虽是这样说,但见她这样另类的行礼,皇上仍是忍不住笑起来,将头偏向皇后。
在座的众人附和地笑着,只是有人笑得不屑一顾,比如宛月和云芷溪。
皇上今日虽瞧着精神不错,却是眼脸浮肿,眼圈发黑,脸色暗淡发黄,想必他不仅勤于朝政,对后宫春事必定也忙得不可开交。当今圣上年过半百,偏生喜爱年轻且貌美如花的女子。每隔三年便有大批的秀女被送进宫里,进去的多出来的少,照这个趋势来看,雨露均施被后宫佳丽反噬身体倒也在所难免。
朝中不少大臣将主意打到皇帝后宫,有闺女的塞闺女,没闺女的制造闺女也要塞闺女。幸得云老爷这个深知红颜祸水的顽固书生没存这个心思,皇帝也不好染指云家的闺女。
话说回来,即使染指也染不到她,总归明眉皓齿的云芷溪要比她来得养眼多了。
云蔻儿跪在心中苦不堪言:三年多没给人下跪的腿有些打直发硬,乍的跪下膝盖受不了不说,两腿还直打哆嗦。
两位高主儿笑够了,这才抬手示意她起身。云蔻儿端端正正地站好,暗自思忖接下来该发生的事。
果然皇后皮笑肉不笑地开了玉口:“哀家记得太子曾夸你同其她女子不同,是个很特别的女孩。今日何不让哀家和皇上见识一下你的特别之处?”
皇后这话说得极有分寸,先是将太子拉来做铺垫,继而一句话让云蔻儿得罪了整个宴会中的女子,然后顺带着言不由衷地夸了夸她,最后用皇帝震住她要将她好好难为一下。
她笑意不达眼底便是最好的证明。
其实云蔻儿知道皇后一直不喜欢她,因为她险些将皇后的儿子北宫子墨,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拉入歧途。
当年云蔻儿第一次进宫后便同诸多皇子打成一片,那些皇子中便有当今的太子。那时皇上还未立储子,北宫子墨也只不过是当时受宠的皇子之一,却不是唯一。彼时皇上最喜欢的儿子除了五皇子北宫子墨,还有七皇子北宫子慕和十四皇子北宫子尧。那时的十四皇子不过还是个成天喊着“奶娘奶娘”的小奶娃,因而在关于立储这件事上,朝中的大臣分别将自家的身家性命押在了北宫子墨和北宫子慕这两人身上。大臣且如此,更何况是后宫的嫔妃,尤其是两位皇子的母妃。
若是当时年仅十岁多的云蔻儿能懂得一点点政事,便死也不会同五皇子和七皇子有半点牵扯。
偏偏那时她还懵懂天真得很,见五皇子和七皇子二人俱是长得比其他皇子好看许多,又因着云老爷是皇子的授课太傅,便很快同这两位皇子混熟。自此,将皇宫玩闹了一遍后,云蔻儿便时不时哄着他们偷偷跑出宫外。机缘巧合之下,还结识了傅丞相的幺子——傅少凌。自此他们四人便结为异性兄弟,以“京城四少”这个幼稚至极的名字横扫整个皇城。
现在想起来,不禁一脑门子冷汗。彼时她是那么的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同皇上的一双爱子称兄道弟,而且还是一对注定以后会打起来的皇子。
在云蔻儿及笄之前,倒真是拉着这两个天之骄子过了不少浑浑噩噩的日子,混蛋的事情亦是做得数不胜数。后来云蔻儿及笄了,池韶笙成亲了,没过多久五皇子北宫子墨被立为太子,七皇子北宫子慕则做了一个闲散的王爷,云游四处。
再然后,没有然后,“京城四少”便彻底消失了。
故而,换位思考一下,若云蔻儿是当今皇后,她也会很想宰了那个险些坏了自己儿子大好前程的人。何况皇后如今已是后宫之首,一国之母,想要难为她一个丫头片子也是轻而易举的。
知晓利害关系,云蔻儿颔首,恭敬地答道:“回皇后娘娘,臣女也只是寻常女子,并无特别之处。如若真的说特别,那可能便是臣女自小愚钝,学艺不精,无论琴棋书画皆不如在场的各位公主和小姐。故而臣女羞于献艺,怕污了皇上和娘娘的天眸,还望皇上和娘娘恕罪。”
大概是没有想到原本不知天高地厚的疯丫头如今竟变得如此温顺,无论是皇上皇后,还是同她认识的诸多皇子,俱是一愣。
眼角瞥及众人的反应,云蔻儿依旧面不改色。物是人非,变得何止是物?
皇后最先反应过来,拈帕掩唇轻声笑起来:“你这丫头,果真是规矩多了。本宫可是还记得你那时同墨儿他们一起蹴鞠时的样子,那时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不过才隔了几年,竟长成大家闺秀了。”继而转向云天成,“云太傅,你家这丫头甚是有趣,可曾许配人家了?”
她做什么了就甚是有趣?皇后大婶您的话是不是太牵强了点?
是福不是祸,是祸果然躲不过。
云天成忙起身做礼,复杂地看了云蔻儿一眼,回道:“回皇后,小女,小女未曾……”
皇后掩嘴一笑,转身对皇上说:“我瞧着便像是未曾许过人家。今日朝中大臣的爱子也都在此,各个都是人中之龙。说来这丫头也有十八了,长得也甚是讨人喜欢。皇上不妨今日做主,替这丫头指个如意郎君,成就一桩美事也算是功德一件呢。”
云蔻儿心中“咯噔”一跳。
皇后特地指明“朝中大臣的爱子”,看来是铁了心不想让云蔻儿再跟皇宫有半点关系。
皇上捋着半长不长的胡子,目光寻了一遍在座的所谓的人中之龙,然后问皇后:“皇后觉得朕应该选谁呢?”
云蔻儿依旧低着头,忍不住腹诽起来:这俩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得不错,搭个台子便可以唱戏了。
余光中她瞧见池韶笙欲站起来,被皱着眉头的太子伸手拉了回去。林陌楠一脸讳莫如深,却并不着急的样子。
果然不能指望这些人!云蔻儿心中深深鄙弃地唾了他们一口。
她这厢一走神,不防高坐着的皇后那厢又开了口:“我听芷溪那孩子说,傅丞相的幺子昨日里早就见了这丫头,道是相处得很是不错。臣妾瞧着,傅少凌这孩子相貌品性皆无可挑剔,应是再合适不过了。虽说傅丞相的官阶要比云太傅高,但好歹云太傅嫁过去的是云家的嫡女,倒也不会有损这傅家少夫人的身份。皇上觉得如何?”
云蔻儿一记冷眼射向云芷溪,这死丫头意料之中一脸幸灾乐祸。
宛月公主倒是一直冷眼旁观,想来她也不会说出刚刚在树林里她撞见云蔻儿和林陌楠的事。因为她没有无缘无故去树林的理由,说出来只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傅少凌很快也被召上前来,他看着云蔻儿的目光里满是犹豫不决。
云蔻儿能猜出十之七八:她同他只有兄弟之谊,并无男女之情,想必他也并不愿应下这婚事。但若是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让皇上扫了颜面不说,估计她也会成为更大的笑柄。
惹得龙颜不悦也是一条可大可小的罪名!
云蔻儿自然十分能理解他现在的感受,思忖片刻便已有了主意,故而在他作出决定前,率先跪了下来。
“臣女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傅少凌终是随她一同跪了下来,应下了这门婚事。
宴会结束后,池韶笙的位置早已空掉许久,只余下一个碎掉的玉杯。
云蔻儿侧目:如今她算得罗敷有夫,他该是更彻底地死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