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鲜血也渐渐地染红了始休的半边身子,始休不躲不闪,就一直瞪着大瓜的眼,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叫出一声:“大瓜。”
徐德仪再也忍不住,捂着胃,一股脑地都吐了个干净,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一张脸惨白至极,春桃忙的将徐德仪扶着去了暖阁歇息。
徐令月一边拨动着手中的黑檀佛珠,一边打量着始休的脸,心中暗道,这小子果然不错,遇上了这样的场景都没哭,甚至都没有叫出声,是个能干大事儿的,果然没有辜负自己这些年的留意。
半晌,徐令月抿了口茶,缓声对始休道:“怎么?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着愿意杀了这狗的,现如今瞧着这大狗的尸身,你倒是不愿意了吗?瞧你那一脸子的官司相。”
始休这才转过头,对上徐令月的眼,咬着牙道:“既是如此,你也该放了阿许吧。”
“哀家自然会说到做到,”徐令月挑眉,一边放下茶杯,又道,“只是这一次哀家可以通融让慎刑司那边放了那丫头,但是下一次那丫头若是再毛手毛脚地做错了事儿,谁又能再去好心救她呢?”
“求您日后庇佑阿许,不论让我做什么我都绝无二话。”始休一字一字往外蹦,说完这句话,嘴唇都已然咬出了血。
“很好,哀家等的就是这句话,”徐令月十分满意,一边含笑道,“虽然淑妃去得早,但想必你也是个懂事儿的,自然知道淑妃当年缘何被打入冷宫的吧?”
始休这时候已经模模糊糊地猜到徐令月的身份,心中也越发清明,当下始休冷声道:“母亲早逝,这些子往事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多亏了太后这些年接连朝冷宫里头送了二十七个女人,同一件事儿反反复复听了二十七遍,自然就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很好,难为你是个聪明的,说起话来也不费什么劲儿,”徐令月满意地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你今日既然出了乾西宫,自然就再也回不去了,当年区区万妃,就有本事害你母妃蒙冤入了冷宫,今日堂堂万贵妃自然也有能耐取你的性命,要在这宫中安身立命,你可有什么万全之策吗?”
始休沉声道:“全凭太后安排。”
徐令月越发对始休满意,抿了口茶,又道:“如今你最需要的,无非是一重可以安身立命的身份,而皇后夜同样需要一个可以栽培依靠的皇子,所以,你可愿意认皇后做母?”
始休一顿,实在没想到徐令月竟打这样的主意,半晌始休才道:“我有两个条件。”
徐令月拨了一颗佛珠,不动声色道:“说。”
“第一,确保阿许活命、日后不再受到任何责难,第二,我不想更名,”始休一眨不眨看着徐令月,“只要太后肯答应,从今以后,我愿为太后、皇后做牛做马。”
徐令月蓦地问道:“你叫什么?”
“始休。”
“好,日后你仍叫始休,”徐令月抿了口茶,一边看向碧乔,沉声道,“还不快给四皇子松绑?”
“是,奴婢遵命。”碧乔一怔,忙得招来了两个太监给始休松了绑。
当夜,始休就住在了慈宁宫,碧乔吩咐了大太监周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去伺候始休沐浴。
始休的身上实在太脏,足足换了五大桶的水,用掉了小半盆的皂角,才勉强算是洗干净,出了浴桶,太监给始休穿上了月白色团福纹真丝睡袍,刚刚穿在身上的时候,始休还不大适应,他从前几乎没穿过什么衣服,冬天,就用动物皮毛裹身,夏天干脆不穿,遇到轻许之后,他还算知羞知臊,还能想起来用一块枕皮系在腰间,如今蓦地穿上这样滑不留手的衣服,始休觉得很舒服,也觉得很别扭。
始休将衣服掀起来摸了摸,又仔细瞧了瞧,心里想着这么好的衣服,以后必定也要让阿许穿上。
瞧着始休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周公公忍不住勾了勾唇,心中暗暗啐了始休一口,果然是冷宫里头出来的野种。
“你在笑什么?”始休微微眯着眼睛,盯着镜中正勾唇的周公公问道。
周公公倒是不慌不忙,只是微微躬了躬身,然后面不改色气不喘道:“奴才瞧您眉目清秀,心情自然也跟着好,心情既是好了,这不就笑出来了吗。”
周公公的这般口气自然不算客气,他在慈宁宫伺候也有十多年了,眼瞅着就要擢升正二品掌事太监了,但是这个时候却被碧乔赶来伺候这个刚从冷宫出来的孽障,且还是六七岁的野孩子,刚才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勉强给他洗干净,已经累个半死,不想这时候始休连他笑不笑都管,他自然不服气的很。
瞧着始休只有六七岁,周公公自然更是肆无忌惮,也是有意想在小太监面前耍耍威风,让始休出丑。
“咣当!”
下一秒,始休蓦地就一把抄起桌上的三足蟠龙青铜香炉狠狠砸在周公公的头上。
始休下手极是干净利落,手起手落之间,只见周公公身形一晃,已然倒地晕死过去,额上的血流不止,眨眼的功夫周公公已然被血水浸湿了半边身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是不能活了。
剩下的三个小太监,都是今年刚入宫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吓得当场湿了裤子,一个忙得跪地叩头不止,一个则哭嚎着朝外面跑去。
刚才力道用的极大,过了好一会儿,始休还觉得虎口被震得生疼,始休面无表情握着那沾了血的青铜香炉一步步走向那晕死的太监身边。
“咣当!”
又是猛地一砸,那太监的半边脑袋都直接被砸烂了,血水溅在始休月白的睡袍上,也溅在始休的脸上,白皙得几乎透明的一张脸,沾染着点点鲜血,一双幽绿的眼中,满是杀气腾腾,手起手落,一下接着一下。
旁边的那两个小太监瞧着始休的这般模样,吓得连尖叫都忘了,然后一道蓦地都昏死过去。
等碧乔赶到的时候,周公公的整张脸已经被咋得稀烂,根本辨认不出模样,但是始休却兀自停不下手,一下一下狠狠地朝那一滩血肉上砸去,整个寝室里头到处都溅满了鲜血,始休一身更是血红的刺眼,饶是碧乔也是个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但是这个时候却也差点吓晕过去。
碧乔忙得叫了六名侍卫进来,这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始休的动作,始休这才丢下香炉,脸上满是鲜血淋漓,那一双绿眸就显得更加骇人了。
碧乔被始休看的心里又是一阵抽搐,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狼。
“四皇子,这是在做什么?”碧乔愣了半晌,这才张开口问询。
“你知道我是四皇子,但未必人人都知道,所以我出手教训了一下,”始休看了一眼地上的尸身轻描淡写道,一边目光又转向碧乔,然后淡淡道,“不过是个贱奴才罢了。”
碧乔气得跺脚,她在太后身边伺候几十年,就连徐德仪都要给她三分面子,不想今日却被这黄口小儿这般谩骂,不过对着这双绿眸,碧乔却又生出许多畏惧起来。
“皇子训诫下人并不无可,只是皇子如今身份尊贵,如何用得了亲自动手?以后皇子若觉得哪个伺候不妥的,只管交给奴婢处置就是了,”当下碧乔沉声道,一边转身冷声对身后几位太监宫女道,“日后慈宁宫里谁敢对四皇子不敬,这个就是你们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