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英王妃而言,在最小的儿子面前,她非慈母也非严父,而是有着一种非常微妙的感情。很想亲近他,却又不敢亲近。
她平淡道:“没什么,同你谢姨说说话而已。”
又因为赵其询如今的样子,乃她一手所赐,即便是非她所愿可到底是她亲手下的毒,内心愧疚又伤心。然而再想到前面三个女儿的牺牲,和小女儿的做派,她又有些恨这个儿子。
当真是微妙到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因此,莫说是天伦之乐,便是普通的亲近都难。素日里,陪伴赵其询最多的乃是他房中的一只哑八哥,英王妃极少召见儿子,几乎不曾去他住的院子。
此时赵其询过来,她立时便隐了笑容,换上一副疏离又落寞地淡笑,就像是画师笔下的标准仕女图,无甚出彩又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谢灵韵倒是瞧见英王妃的神情变化,她只当是闺中姐妹要摆家长威严,不由摇头好笑。
而明珠已然知晓英王府中的祸事,对于英王妃的态度暗暗摇头。哪怕是世袭英王的头衔,也无法弥补父母的缺失,也不知赵其询是否是幼时受了什么刺激,不然也不会白日里模样变了连性格也大变。到了晚上,似乎是正常的,可那性格和毒舌,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姨母,世子表哥既然回来了,咱们便进屋里说话吧。还是春日,夜里并不暖和,别着凉了,反而不好。”
明珠瞧着夜色里赵其询阴晴不定的面色,赶紧转换话题,内心极度无语。
若非英王妃是母亲的好友,她何必顾及赵其询的脾性,怪模怪样的最是讨人不喜。
谢灵韵点头,挽着英王妃,空出一手朝赵其询招呼道:“其询也来,奔波许久,晚上用过饭了吗?我**萍给你做碗面,热乎乎的暖暖胃如何?”
明珠很明显地捕捉到赵其询眼中的失望和渴望。是失望英王妃的冷漠?是渴望如同自己一般有一位虽然糊涂却温柔至极的母亲?
一时间,明珠内心升起点点骄傲,这是她的母亲呢。
赵其询暗暗点头,抱拳冲谢灵韵感激道:“劳烦姨母费心了。”
明珠本想刺声,可是看到现如今彬彬有礼又卸去阴沉的少年,反而不想多说什么了。
她笑了笑,望着他落寞孤单的身影,说了句,“萍姨的手艺极好,便是凉城最好的酒楼都做不出萍姨的味道?”
赵其询挑眉,似是不信,不过姿态倒是谦逊:“看来其询是有口福了。”
此时谢灵韵同英王妃走在前面,进了屋子。
落在后面的明珠低声问道:“赵其询,你不信?”
赵其询听到明珠的问话,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最后纠结万分地说了句不信。
明珠唇角一挑,心下了然。这样别扭的少年,接受他人全心全意的好心时,竟然是这副模样。
不过,她接过话题,声音压低,斜着眼撇了下他微红的脸颊,富有深意道:“因为萍姨做的饭有家的味道,再普通不过的一碗面食,她却用了四季去准备。
春日的鲜笋尖,夏日的腌料,秋日的面粉,冬日的鲜菇,都是她用一颗热忱、关切的心意去亲手耕种、采摘、制作、贮存。”
赵其询闻言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滑下一条深长的阴影线,就像缩小的扇面,精美又雅致。
他颤了下眼睫,微挑的唇角抿了下来,就在明珠认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他开口道:“我从未吃过这样的饭食。”
那落寞又羡慕的声音,即便是依旧华丽旖旎,却添了让人心颤的情绪,凉丝丝又酸涩涩的,哽在吼间的难受。
明珠只作不知,讶异又得意的瞧了他一眼,骄傲道:“那当然,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脆脆的声音,是孩提未变声时的动听。
赵其询转向明珠的方向,斜起唇角,鼻间哼了一声,显得极为不屑:“谢明珠,爷忽然发现你也会说句人话。”
明珠顿时又想一脚踢向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她果然不能好心一次,操!
深吸一口气,笑容甜蜜,眼中有腻毙他的温柔:“谁叫你将将活过来,要知道我从来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呢。”
赵其询一噎,漆目中有亮光点点,他看向明珠的神情,显得极其迷茫又有些不解。
又非常失礼地转过头去,生硬又强势的换了话题,并不友善地生涩道:“今晚收拾收拾离去吧,凉城不能呆到明日。”
明珠并不讶异,反而冷静的低声自问道:“这次,又是谁来了呢?”
赵其询大步向前,独独留下唇角淡笑的明珠。
一碗面换了这么一个消息,到底值不值只有他自己知晓。
赵其询,你的弱点彻底暴漏在本少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