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时想必对她着实烦恼透顶。而她,却是满不在乎,私以为看透婚盟。
“不过是场交易,为了缔结两家的盟渊。”
母亲常常吐出一口气,仿佛一息苍老,“九儿,你是咱们家唯一的嫡女又是最小的女儿,上面八位哥哥,你下面唯一的弟弟又跟你同岁。
从小到大家中都宠着你、让着你,什么好的都紧着你。母亲不拦,是想女儿家能在自己家享受几天金尊玉贵的好日子。
可是,母亲今日却是有些后悔,这般娇养大的你连一点阴私都对付不好。
如何生存?”
她懵懂却并非无知,父亲除了母亲之外还有妾侍。八位哥哥中跟她一母同胞的有五位,其余的三哥、六哥、七哥都是爹爹的妾生的,最后一位跟她同龄的弟弟同她是龙凤胎。三位异母哥哥为了能分的一份父亲的瞩目,从小都是文物双修,且门门拔尖。
“娘,我懂。”她垂眸,手中的锦缎帕子是宫中娘娘都没有的料子,一尺见方的大小,正好给了她,豪奢浮华的生活都是前十三年的海市蜃楼。
“九儿,你懂,你只是不屑,”母亲的眼眶似乎红了一下,好久才叹息道,“我儿啊,母亲理解你的想法,想离开后宅,躲开这些阴私。
可是理解并不等于认同,你看,慌乱的末世,又有哪里是可以让女儿家驰骋的天地。
即便是后院的一片天,也是前头夫君、儿子用命搏来的。若是他们后院处置不好,你便要帮着做好。
因为,这便是女儿家的命,哪怕是世家贵女终究是也躲不过。”
母亲沉吟许久,好像是下定决心,对她下了最猛的一剂药:“你的容色生得过于好,这不是福,是祸啊。
即便是在簪缨世族的谢氏,太平盛世尚且不能保全,更何况皇朝末世?九儿,你是真不懂还是一直不肯面对。
你当真要让你的父兄都被你拖累至死,家破人亡才心甘情愿?”
她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她不甘,为何是她?
“母亲,连您都要逼迫您的亲生女儿吗?”她的心揪在了一起,疼的难受,却流不出血泪,“就为了天枢的一句‘萧三郎命数贵不可言’,父亲无视他的埋怨狼藉,便狠心将女儿嫁给他。如今,您又因为这样的话,非得让女儿在狼窝里连最后一点良知都泯灭吗?”
她恨死了父亲身边的文士天枢,就因为她是女儿家,便不能习得星相、阵法。因而,行事处处掣肘,被当做家族利益最大的砝码。
天下大乱,诸强豪杰揭竿起义。萧氏率先起义,占据江南七州。谢氏居中原,一直奉行中庸之道,有治国之才,却无登极之心。
所以,才十三岁的她,就被父兄捆绑着扔上花轿,嫁给了从未谋面便已寒心的萧三郎。
萧三郎,整整比她大十岁。
这尚且不算什么?
可是谁来教她如何面对比小三岁的萧三郎“长子”,喊她母亲?!
又有谁懂,十三岁的她,在被七十二位侍妾喊姐姐时的心情?
她从未想过挣扎,只是想在这乱世结束时,她使命完成时,容她苟延残喘。
哪怕是独守家庙,凄苦而终,也甚过于现在的茫然、辛酸!
母亲是如何回答的?
“这是命,这是你生为谢氏女的命,逃不掉,躲不开。你,只能认命。”母亲的声音沧桑古朴,似乎穿透她看向自己的曾经。
命吗?她不信!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她要斗出一片天地,为身为女儿身的自己搏出一番功绩,直到所有人都臣服于她,再不敢生出一点心思!
谢九,你,从不认命。
无论前世,今生!
*
“明珠,醒醒,又被梦魇了?”萧云晔轻轻摇着明珠,声音略急。
远山眉、春水眸,天青色的锦袍碧如苍穹。
三日已过,萧云晔的毒已解,而明珠却昏睡不起。虽然紫荆言并无大碍,可是他却担心不已。
这丫头,从昏睡来就一直呓语,却是听不清楚,想必被白书吓坏了。
他的下颌轻轻绷起,容色微凛。
白书的举动他当时默许,是因为连他也不能说服自己,满城大夫都查不出的毒,一个小小的傻子竟然晓得。当时的情形,由不得他不怀疑……
不过傻珠珠,到最后险些丧命,仅仅是因为疼痛而流泪,看来她什么都不晓得。
也是,才多大。
只是,小东西是留下多大的阴影,昏睡中一直滚到最冷的角落。便是呼吸绵长,眉头都不肯松懈一分。
念及此,萧云晔的眸中沉沉一暗。
明珠睁开眼睛,片刻才找到焦距,自然而然地转向萧云晔的方向。
目光一碰触萧云晔,丹凤眸睁得圆圆的,沉沉的墨色中都是狼狈的恐惧。
如同受伤的小动物瑟缩成一团,离危险远远的,祈求着自己能在厄运中躲过一劫逃得一命。
“别过来,娘亲,救我,救我。”喃喃的话语,无助、惊恐、伤痛。
不过,鸦青色的长睫下,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