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公子到了翰林,才刚一脚踏进自己修书案几前的大门一步,便打眼儿瞧见一群人乌央乌央地围在一边叽叽喳喳——
洪临峰想来对于这样的场景多半都选择一笑而过、置之不理,因此也并没有在意。
跟洪临峰素来亲近些的霍大人见着他进来,连忙跑到洪大公子面前,神经兮兮地小声说道:“临峰兄临峰兄,我们翰林新调任进了一个同僚——据悉还是从一个偏远小地方任职了许久的,这几日才进京述职,颇受肯定表彰……便留下来到我们翰林跟着刘大人手下一同修书了。你说说看,这个小子是不是运气太好?……区区一个九品芝麻绿豆的小角色,现而今也与我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公子们一同入仕了。”
洪临峰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心道:世间原本不该以寒门名门论英雄,若是这个人真的胸有丘壑、能够胜任本职,便是出身寒微,又能如何?
只是世人多以出身论英雄,世风如此,也不好太过不入流俗。
只得沉默不言。
霍祈哲见洪临峰只笑不语,便心生好奇,问道:“临峰兄,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来得是个什么人吗?”
说实在的,洪大公子心中还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好奇。来得是个什么人、长得是高是矮、是长是短,对于他洪临峰而言,都没有任何分别。
不过就是一个同僚而已,洪临峰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能让大家议论纷纷、如此八卦。
但是出于必要的礼貌,洪临峰还是象征性地多问了一句:“哦?是个什么人。”
霍祈哲哈哈地笑道:“说了你都未必会信,新来得这一位,原本祖籍也是我们京城的人,据说是因为祖父犯了大过错,父亲又不能争气、重振家门,因此衰落了一段光景的……现在他重整旗鼓‘杀’回京城来,想必也是要大干一场、有所建树的吧。”
洪临峰听着这话,越听下去就越觉得心中不甚舒畅。
“而今他身为家中儿子,若是不能扛起这份重振门楣的重任,世人岂不是要议论纷纷,说他唐氏一族从此彻底衰落、后继无人?……
……唐氏一族?!
这话里说得人到底是谁啊。
洪临峰眉心不由得皱起,说不上心头究竟是个什么情绪。
“据说这人在嵦岭县历练了几年,为人处世都是相当被人称道的……”霍祈哲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嵦岭县作为一个穷山僻壤再怎么不好治理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地方,能将嵦岭县治理好的人,也未必就能适合在翰林混迹……更何况,在嵦岭做县丞主要依靠的是处理琐事杂务的本事,但是而今来了翰林,却是要凭借满腹经纶和细致安分吃饭的。你说他一个做了两年多地方县丞的小人物,怎么就有把握面对接下来的修撰职务呢?……”
洪临峰眉头皱得更紧些,他好像依稀知道霍祈哲话中说起的这一位究竟是何许人了。
“临峰兄你说说看,这隔行如隔山的,他要是真的来了,起初时候的百般不适应总是免不了的吧?……不过也听人提起,这个人好像少年时候也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在你之前还是很出名的人物呢……好像是什么、叫什么来着?——”
“‘金鳞才子’——唐慎之。”
说曹擦曹操到,话题风暴中心的核心人物唐慎之唐大人,此刻正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门中来,脸上的笑容都快开出一朵花儿来,“不才——真是区区在下。”
洪临峰侧目看了他一眼,自己并不自知地握紧了左手。
“呵呵,霍大人果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唐某的身家了解得一清二楚。”唐慎之笑容满面地看着霍祈哲,看得对方涨红了脸皮,显得略略有些尴尬。
“……这个,唐大人,君子不应于人背后议论短长,霍某实在惭愧汗颜……”霍祈哲没脸看向唐慎之,只觉得留下这样的第一印象,实在是不好做人。
唐慎之却并不甚在意,只笑道:“哪里哪里,难得霍兄台看得起我,还愿意多提两句,得以霍兄这般关注,唐某才真的是感觉到受宠若惊啊。”
有了唐慎之这样的圆场话,霍祈哲这才渐渐安下心来,觉得此人不错。
唐慎之转过眼去,看着坐在案几前面的洪临峰,眼睛有些复杂不明地神情一闪而过,但也仅仅就是一闪而过,随即笑得洒脱豁达,朗声问候道:“这位便是名动天下的‘天下才子之首’洪临峰洪大人吧,久仰久仰……”
洪临峰看着那笑容透彻的人,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突兀地“呼啦”站起身来,铁青着面孔,紧紧地绷着唇角,一言不发地快步离去——
完全不顾身后霍祈哲霍大人的声声呼唤,以及……背后一道似有似无的阴冷目光。
怎么无论走到哪里,都摆脱不掉唐慎之这个混蛋?!这货脑子不会是有病的吧?!老跟个厉鬼似的缠着他出没的地段混迹做些什么呢?!!
郁闷……真的是好生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