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临峰大惑不解,不禁问道:
“你一向总说是我洪家亏欠了你唐家,敢问唐大人——我洪家一门上下究竟是怎么‘亏欠’了你唐家了呢?!”
唐慎之素来憎恨太宰洪府,这个洪临峰自来是知道的。
但是究竟为什么如此憎恨,他却实在是想不明白。
唐慎之收敛起玩笑的神色,道:“我母亲当年上吊自缢的事情,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洪大公子点点头,应声道:“我知道。”
“哼,若不是你洪家教养出来的好女儿洪漱心勾引我父亲,我的母亲怎么会伤透了心?她生平就是那般要强的性子——被夫君与你那不要脸面的好姑姑伤得太深,因此才会寻了短见……”
丧母之仇,不共戴天。身为人子,这要叫他如何不恨?!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洪临峰沉吟着。若是为了名为了利,他倒真是不相信他们洪家亏欠过任何人,但是倘若说到是为了感情——
那确实是洪家亏欠了唐家。
“……你既然如此憎恨着我洪府上下,现在又为何要帮我彻查壅族之事?”洪大公子仍然不解,怕不是唐慎之这货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设计着要坑自己呢吧?!
“……我不告诉你。”
唐慎之道。
事实上,报仇这件事,分寸从来都是自己掌握拿捏的事情。
唐慎之当初之所以决意要报复洪家,与其说是想要将对方亲手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地狱,倒不如说,更多的是为了追求自己内心的平衡和安逸。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执念太深的人,而之所以选择浓烈的憎恨,只是因为心中觉得不公。
对他已经去世的母亲不公!
然而现在,他发觉再往下推进,只怕会伤到洪临渊、也深深地伤到自己,如果是要以此作为代价,他又觉得是对于洪临渊和自己的不公。
唐慎之这一生都在寻找内心的平衡——因此当有一方失衡的时候,他就会变得非常焦躁不安。
就像最近,他就一直处在焦躁不安之中。
内心之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似乎应该住手了……再这样继续下去,只怕到头来会是他们唐家亏欠了洪家……而一个亏欠着别人的世家,又有什么资格谈论重振家门?!
他“金鳞才子”唐慎之报仇的初衷,并非是为了徒增仇恨,他只是为了寻求一种秩序和平衡,俗称作“讨个公道”。
妹妹唐瑶儿曾经问过他,怕不怕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看不清未来的方向,从此失去自己的本心?
当时唐慎之就告诉她,自己是可以百分之百地把控自己的意志力的那种人,仇恨也只不过是受他操控的工具,自己绝对不会被这种情绪所吞噬……
现在,似乎时机已经成熟了。他是时候摆脱开这种情绪,跟过去做出一个了断。如若不然,那便是他唐大公子食言而肥。
一十一年……在他整整花了五年时间去摆脱噩梦的纠缠,自此立下一定要报仇的意愿开始,之后过去了整整一十一年。
他恨了太久的时间,但依然可是听凭自己的自由意志去做出判断,而不是被习惯或者其他的情绪所掌控。
逛游到了天黑的时候,两人身边并没有任何可以歇脚的地方。
“洪临峰,我说你好歹也算得上是个名门望族出身的大公子,怎么会一点儿人生追求和生活品质都不讲究的呢?!”
看着洪大公子连头枕树干都能够睡得这样安稳,“金鳞才子”唐慎之真是要被气疯了。
身为一个太宰府的嫡亲长孙出身的名门公子,居然如此没有生活品质的一丁点儿追求,这货还真是一点儿大少爷出身的节操都没有啊。
洪大公子才不理他,连上昨天折腾了一晚,他已经有十几天没有好好睡觉。忽然,他却似乎猛然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便偏过头来问向唐慎之道:“对了,我已将近一月未到翰林,你可知现在是谁接替我修书《岩土注》的吗?”
“切!谁管你这个。”唐大公子嗤之以鼻,从怀中摸出一根破旧的笛子,只问道,“旁的先不管,我且问你——这个木头笛子,可与你有些关系的吗?!”
洪临峰只扫了一眼,便眉头打结地解不开了。只道:“你从哪里得了这个来的?”
唐慎之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这个你且别管。只告诉我——这个东西与你有关系还是没有关系?”
洪临峰点点头,说道:“这曾是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