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苏文翡身边的洪临峰突然开口道:“依照规矩,新妇要先与我向父亲母亲敬茶。”然后他便呼唤立在母亲身侧的侍婢,道,“青轩,去取上好的碧螺春来。”
却见那个名唤作青轩的婢女,听到洪临峰招呼自己,便盈身一福,利索干练地转身绕到屏风后面去取茶叶去了。
端坐案旁的那位雍容温婉的夫人,看着自己的新儿媳,笑道:“规矩都是人定下的,原本就是些虚礼罢了,现在谁也比不得我看着新媳妇儿越看越觉得爱,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呢……我瞧着这个孩子和我投缘,因而才进了一家门来成为一家人呢。”
苏文翡看着这位洪夫人,越发觉得她说话间都像极了自己的娘亲。
洪夫人看着苏文翡,继续笑道:“好孩子,你莫要忧惧害怕,全当这里就是自己的家;若是临峰这个孩子胆敢欺负怠慢了你,你只管过来和我说。我看着你,觉得甚是投缘、因而十分爱惜。”
“……”这一番话语说将出来,直让苏文翡听得喉头一热,温暖地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是啊,她知道她的忧惧、也知道她会害怕。
她当然是会担心害怕的,有生以来头一次远离自己的家、远离自己的亲人,只身一人嫁进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家,初为人妻的她,怎么可能会不担忧害怕呢?……
她知道的,她完全都能够体会。所以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试图宽慰和温暖着她的心吗?……
……是么?是这样的吗?
那么,她就真的是像极了她的生身娘亲了。
苏文翡眼眶一热,几乎就要当场滴下眼泪来。
“咳咳咳,”坐在案子另外一头的洪大人终于听不过去了,“堂堂太宰府邸,该有的礼数还是要讲究的。等着他们敬完了茶,我也离了这里。你再要和他们聊些日常,岂不更好。”
洪夫人看着夫君,微笑着点一点头。
说话间的功夫,那名叫青轩的侍婢,便已经端着装着两杯清茶的茶盏托盘,绕过屏风走至前头来。
苏文翡看看洪临峰,便随着他行礼,施施然跪下磕头,然后端过其中一盏茶,毕恭毕敬地向洪夫人敬茶。
洪夫人看着她,接过茶盏来喝了一口,笑容一直都没有止过。
苏文翡近看自己的这位婆婆,才发觉她看上去比穿着打扮得还要显得年轻些,虽然她心知这位洪夫人已经是将近四十岁的年纪,但是看上去也不过就好像刚刚三十出头的模样。
岁月几乎并没有在这个贵夫人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真是,太神奇了。
待得洪临峰和苏文翡向父亲母亲敬茶礼毕后,便听得旁边的孙姨娘道:
“恭喜老爷、姐姐,得到这样温良孝顺的新媳妇。”
洪临峰的母亲听到这话,便起身走过去,拉起孙姨娘的手,笑道:“妹妹同喜啊。等到忙过了这阵子的许多事,临川那孩子的婚事也该赶紧着张罗起来……妹妹只管放宽心就好,我已经为临川相看了好几家的小姐千金,到时候跟你们母子细细地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可好吗?”
孙姨娘闻听这话,脸上的笑意更甚,只连连道谢,道:“那可是天大的好事,有劳姐姐为我们母子两个费心了……”
苏文翡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婆婆。
在她的脸上,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完全没有一点儿虚与委蛇、没有推三阻四、更加没有记恨猜度……真的就只有一心一意为他们计划打算的坦诚模样。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生平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人,能够做到这样坦率直爽地面对自己身边与自己关系冲突的其他女子……从来都没有过。
苏文翡现在总算是彻底搞清楚了,为什么自己的这位婆婆明明坐在那样一个最容易遭人嫉恨的位置上,她却还能够如此安稳、雍容地坐好这个非常难做的位子——
洪府的正房太太,哦,更说得确切一点儿的话,现在应该称呼她为自己的婆婆,真是一位很不简单、而且令人尊敬的女子。
苏文翡当下就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无论今后自己与洪临峰将何去何从、如何发展,但凡在洪府待一日,她就要好好地孝敬这位值得尊重钦佩的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