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姑娘为人收养在青馆之中的十余年,既无片刻安宁之日、亦无人世可贪得之执念。
青馆中的老嬷嬷原本无儿无女之年岁,有一个像是这样平白“自家门口捡来的孩儿”承欢膝下、尽孝于前也算得上是聊胜于无;只可惜“天意实在难测”,老嬷嬷竟在不惑之年偶得一子——自此绝尘姑娘不得不屈从于那般那般“难于揣测的天意”……
风月场所生养着的人家,原本便不富庶,出于为了自身生计与未来的谋划,绝尘姑娘她便早早地离了养父母身边,在阴错阳差的重重“偶然”之机会下留在了纵然衰落亦依然“富丽繁华似火”般的京城。
每每当有人提及京城近旁的小城元邑,但凡只要是个人就会摇头叹息道:“呜呼!……嗟夫……!……”
元邑小城或许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的栖息之地,但是京城却与它并不相同。京城对于每一位“胸中有丘壑”的有识之士而言,无疑都是一座极具深深的诱惑之城;似乎没有任何的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会选择主动放弃这座城池之中的一切迷惘;且即便是深知此为“迷惘”——明知乱世之中、英雄难成,也依然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与“自己的选择”共进退一般——
大家一个一个都恨不能都得以枕着“大成至圣文宣王”的牌坊入眠,啃着各路夫子们整理编纂着留给后世子弟们“顶礼膜拜”着的传世经典度日如年——且此为一种精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坚深至骨血、固执到咽气儿。
“天下才子之首”的洪大公子第一次邂逅绝尘姑娘,是在自己还没有出人头地的少年时候。那时候的洪大公子没有什么名气、更没有高贵不可言说的才情可言;出生在太宰府那样的人家,家里的人自然是不会准许他到一些“不干不净”的地方混迹的,所以当年的洪大公子便与几个出身颇为潦倒,但是人穷志不短的意气相投的人走得很近,他们一同讨论一些从未有人曾与洪大公子这样出身的人讨论过的话题——譬如当一个人饿得两眼直冒金星的时候,究竟还应不应该相信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样的话。那一日,洪临峰亲眼瞧着一个浑身上下摸遍了所有衣袋都唯有的七个铜钱儿的送油青年人站在酒馆茶肆的门口,高声粗气儿地和长着胡桃一般肿得令旁人不忍直视的掌柜们为了一个铜钱儿争吵地面红耳赤。
那个时候的“青馆第一美人”绝尘姑娘——是整个京城之中纨绔子弟们茶余饭后的闲话儿,也是有的没有的、就能够传到在当地谋生混饭吃的送油青年耳朵里头……绝尘姑娘从来都不曾想到过,自己的人生会跟壅族的人牵涉到一起;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竟会那般深刻地爱慕着这个伟岸的男子——洪临峰。
世人都只是知道他与如虎猛将曹帅的外孙、太宰洪府的嫡亲长孙,一个与“金鳞才子”唐慎之一样同在翰林院泰斗廖太师们下求学的关门弟子,却鲜有人知此人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之中,都思考一些什么问题、想要所做何事。
当时更加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料想得到,他洪大公子会在三年之后,便顶了“金鳞才子”唐慎之的位子,年纪轻轻变成为说不定多少年才会一更替的“天下才子之首”,由“翰林泰斗”廖太师一手教习出来的首席弟子,十七岁便得以初露头角,二十一岁便已然“誉满天下”,素来声称其人“温文儒雅、淡漠疏离”,且生平从未见其慌乱失措过。
京城之中很少有人知晓他的软肋,正如很少有人见到过其人动怒失去分寸一般。但是“青馆第一美人”绝尘姑娘,却偏生就是一个例外……
绝尘姑娘,身为“青馆”的掌门头牌,生的风华绝代、才貌双全。此女生性好静,不过“动若脱兔”,而且生得天资聪颖,诗词歌赋天分极高,加上此女子天生无双的“空心若无骨”异禀,绝尘姑娘更是在京城之中得以声名大噪。
她从四岁便开始习舞,十年以来精通百家舞艺之精髓,已有当年响彻京城、方圆几百里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第一舞姬”叶盈盈九成的功力,足可以“称霸舞坛”而无人可出其右矣。绝尘姑娘自幼便与别家教坊的女子不同。她并非那种养在深闺之中只知道绣花逗鸟的娇弱女子,也并非是那种刁蛮泼辣、肆意妄为的泼辣女儿。
她是有头脑、有思想、有谋划而又难得知进退的女子,她从来都不会将自己逼上进退两难的境地。譬如在青馆之中的女子们,无一不是处处小心谨慎地过着日子、算着自己的宿命和前景,同时也避忌着自己的种种行为与言谈;但是即便是如此,绝尘姑娘却活得洒脱、且很是我行我素、毫无避忌。
只是可惜了,这位“青馆第一美人”没有发现到——自己竟会被一位于自己而言门第相差颇为悬殊的“远在天边”的旷世奇才留心,并被在遇到一位那样“富贵于后、飞龙在天”的富贵人儿痴缠爱慕了许多许多年岁。
那一天,阳光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