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晚，宫里的热闹收了起来，只剩下忙碌的脚步，在幽幽的青草地上瞬拂而过。
赫连夜批改完奏折已经很晚，本来李德顺都已经准备叫人进来伺候洗漱，却不想被摆手拒绝。
“朕出去走走。”
没让人在后面跟着，知道皇上这是累着了想散心，李德顺也知趣的没有强求。只是让人将洗澡水给烧着，待主子回来后，还可再用。
平日里，宫里的夜晚总是安静平和的，此时也不意外。赫连夜独自走在花园的小道上，夏夜里的虫鸣声不耐寂寞的此起彼伏。听起来，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已经有好几日未曾见得宋莲生，再加上国事繁忙，就算是见面，也没时间好好交流。更何况，她还有嗜睡这个毛病……
思及至此，赫连夜心里就是一片烦闷。御医左查右探，对此也是毫无办法。这么久了，竟然连病因是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
“一群庸医！”
赫连夜恨恨的想，平日里小病小灾的用不上，遇上疑难杂症更是指望不上。若不是怕被言官的口水给淹死，他早就治治这群固执又傲慢的臭老头了！
“谁？”
正在沉思中的赫连夜，突然听到一声轻响。就像是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在这周围的寂静中显得分外鲜明。
“谁在那里？”稍微提高了声音，倒不是因为害怕。这座花园平日里来的人少，更何况是这个时辰，赫连夜以为是偷偷跑来的宫女。
对于宫里的这些事情，他也见的不少。方才隐约还听到有抽泣声，便以为是哪个受了欺负的小宫女，趁着没人的时候，跑到这里来发泄的。
果然不出所料，在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后，就从旁边的大树后面，走出了一名女子。
不过奇怪的事，这名女子并不是宫女。她穿着寻常的衣饰，但是却赤着脚，上面系着一串小巧的银铃，在月色下泛着微微的光芒。
“民女参见皇上！”
那女子一见到赫连夜，显然吓了一跳。还未等他开口，便自顾自的跪下。瞧着颤颤巍巍的模样，很是吓的不轻。
赫连夜无奈的摸摸下巴，他应该没有这么吓人吧？
“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
在他的记忆里，可不记得有这位女子的存在。但是瞧着她的穿着，也不是普通的女子，更不可能是伺候的宫女。赫连夜想，难道他已经连自己纳过的妃子都不认得了？
听见赫连夜提问，那女子仍是忐忑，只是回话却很清楚。“启禀皇上，民女是胡邦女子，乃是九王妃献给太后的寿礼。”
闻她此言，赫连夜才总算想起了眼前之人。没错，太后寿宴的时候，九王妃的确献过几个胡邦女子。而且当时自己为了让莲生吃醋，还特意要了过来……
之后，之后似乎就没有之后了。
“朕记得你应是住在水月居，为何出现在这里？”水月居离这里可不算近，赫连夜微微的眯起眼睛，他可不相信，发泄需要跑这么远。
而且好巧不巧，还正好让碰上了。
不过那女子倒是很镇定，在缓过刚才的忐忑后，面露犹豫道：“民女，民女对宫中不太熟悉，只是想出来散散心，但却迷路了……”
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说辞，赫连夜反问道：“从水月居到这里并不是荒无人烟，难道你就没有找人问问？”
仿佛是谎言被拆穿般的慌张，那女子也终于变得紧张起来，“皇上恕罪，民女不是迷路，不是迷路……”
她出尔反尔的这么痛快，倒是另赫连夜有些感兴趣起来。“哦？不是迷路，那是什么？”
“启禀皇上，民女只是一时思念家乡，但却无法对人诉说。一时心中苦闷，便想着去找皇上请求，能否让民女回到胡邦……”
她顿了顿，显得有些伤心，“可是养心殿的人不让民女进去，怕叨扰了皇上。民女无法，只得离开。这才走到这里，却没想，反倒遇见了皇上……”
她的话听起来倒是恳切，没有了之前的故作镇定，显得诚实不少。赫连夜点点头，思念家乡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胡邦离此又相距甚远。
不过，大庆向来有明例：凡是送进宫的异邦女子，终身不得返回。所以，即使赫连夜真的被她感动，也不可能放她回去。
毕竟，女人做细作的例子，可是数不胜数。
“你起来罢。”
见她还一直跪着，赫连夜忍不住开口道。早上才下过一场雨，这花园草深林茂的，此时地面都还有些湿润。跪了这么久，也不知沾了多少湿气。
得到他的命令，那女子有些踉跄的站起来。却不想因为跪的太久，膝盖有些发麻，还未站好，便重心不稳的向前跌去。
“小心！”
眼明手快的扶住她，在这时，赫连夜也终于看清眼前女子的相貌。如果说宋莲生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那么此女便是如同天上皎洁的月光，一尘不染。
胡邦女子大多妖娆，越是灵动的，便越是魅惑。可是这个女子不一样，她的双眼犹如浩瀚的星辰，只一眼，便令人目不转睛。
而她白皙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瑕疵，在月光的照耀下，洁白透亮。那双紧紧抿着的嘴唇，更是泛着粉嫩的光泽，惹人遐想。
赫连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慢慢放开她，“没事吧？”
那女子羞涩的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回皇上，民女没事。”
“你叫什么名字？”
有些意外的抬起头，似乎没想到赫连夜会这样问。但是她还是淡淡一笑，道：“民女阿依努儿。”
“阿依努儿，这是何意？”还是第一次听说胡人的名字，赫连夜显得有些好奇。听起来还不错，汉人的名字都带着寓意，不知道胡人又如何呢？
阿依努儿轻轻笑开，那笑容就像是月光般缓缓的洒在人的心田。
“阿依努儿，汉语中月光的意思。”
“月光啊……”赫连夜静静的看着她，阿依努儿在月色下衬得尤为恬静。如果不是她分外立体的五官，以及明显怪异的服装，赫连夜甚至怀疑她就是书香门第的闺阁小姐。
月光，轻轻的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字，赫连夜第一次有了“人如其名”的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