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遗忘的岁月(一)
你叫什么?”牙婆不耐烦地又问一次。
屋子的角落蜷着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污渍掩住了原本的面容,身上披着一件牙婆扔给她的灰色褂子,遮住原本的短袖衣衫和长及膝盖的裙子。“秦叶雪。”她静静地答,声音有些破碎,却还算清晰。
牙婆瞥她一眼,似是不太满意,“简单些的。”
“小涤,我叫小涤。”
“恩。”牙婆应了一声,看了她面无表情的脏污容颜一眼,说道:“要不是暮雪山庄那里刚好要些丫鬟,你这丫头也没这么好运。”
秦叶雪微一苦笑,早就知道那些言情小说里穿越时空就会砸到大靠山的故事都是骗人的,她该认命不是么?至少,没被卖到妓院那种火坑里去。还有,那种一来古代就快乐地游山玩水肯定也是骗人的,因为她只感到害怕和茫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她仿佛被世界抛弃,这里,她会畏惧。
车缓缓停下,她茫然抬头,刺眼的阳光中,她看见银色的大字,“暮、雪、山、庄。”她轻轻念。
“你会认字?”站在山庄门口的恰是山庄的总管,一个身着褚色绸衣的中年男子,他眯着眼,问道。
秦叶雪吓了一跳,她明明念得很低啊。
“是啊,总管大人,这丫头手脚麻利又乖巧,还会认字,而且……”牙婆说着,只盼能抬些价钱。
那总管淡淡瞥她一眼,其中的利芒立刻让牙婆把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
“叫什么?”
“小涤。”牙婆立刻接上,满脸谄媚。
总管微微蹙眉,看向冷得缩成一团的秦叶雪,现今才三月天,她就穿这么单薄么?
“去叫单婆子来,带这丫头下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总管吩咐,一旁的小厮立刻跑进了庄子。
这里么?秦叶雪眯起眼,不知为何,对于这里,她竟有种莫名的畏惧。
然而,宿命往往无法抗拒。
三月的阳光灿烂而温暖,但刚刚融雪的天气却异常寒凉,那个冷颤,让她连心也仿佛一起凉透。
洗漱后的叶雪完全不见刚才狼狈的模样,一身素白的婢女服装,发丝微束,愈显她的面容清雅,一双子夜般的眼眸淡然却隐约脆弱,素颜不曾微笑,甚至如此苍白,却意外地添上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十六七岁本就是个青涩纯稚的年纪,但她,忧悒却淡定,苍白而寂然,仿佛一尊剔透的琉璃兰,吸引人的目光,让人忍不住接近,却又怕她会在一瞬间碎掉。
“你,会认字是么?”总管露出微笑,让自己看上去可亲些,轻轻地问。
她点头,“是的,总管。”声音微低,介于男女之间的沉郁却给人以清脆感觉的嗓音,莫名地好听。
总管满意地笑,“那好,今日起,你便到少爷住的雪苛楼去。”
他以为,他做了件好事,一个正确又英明的决定。
对于叶雪来说,那绝对,不是个美好的去处。
因为,那里有段苛。
也许,段苛还不至于到是她的梦魇这种程度,却绝对的,足够成为她烦忧而困扰的来源,以至她后面的四年中,再也不愿想起,把这段岁月,彻底地遗忘在记忆的角落,从不拾起。
叶雪坐在雪芝廊的围栏上,冷风袭来,吹乱她的发,她毫不在意,继续轻晃她的双腿。
此时的她,已不是那个婢女的模样,一身锦丝白裘,领口袖口滚着柔软兔毛,长发挽着双髻,缀以白玉翠珠,面容仍是熟悉的清雅怡人,嘴角似笑非笑,眼神却迷离。晃荡的双脚踏着月白小靴,精致素淡。
这么快,一个月了么,唉,她已经快受不了了。
她知道,她该知足的,好吃好住好睡。暮雪山庄在江湖上的尊崇地位她已听说,这里有天下第一的武技**和天下第二的奇门盾甲,尚有天下第三的琴棋书画之技。
只因,天下第一的奇门盾甲属神秘莫测却不出江湖的流莹谷。
还有,天下第一的琴棋书画属富甲天下且艳绝天下的湘夫人。
暮雪山庄有资格自豪的,独矗这高山峡谷之中,不与朝廷相交,不屑入得风尘绿林。
所以,这个段苛亦有资格如此自大又薄情的模样。
唉,她又叹了口气,垂下头,真是受不了了啊,真想大叫一声,啊——
“哎呀,涤姑娘,终于找到你了,您在这儿啊。”一个婢女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安心地喘着气,忽又急急说道:“快啊,少爷正在找你,把一屋子的奴婢都给训啦。”
“是么?”她淡淡地应了声,望向湛蓝的天空,仿佛一只渴望飞翔的鸟儿。
而如今,她顶多是一只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她真不懂,另外几只金丝雀怎么就那么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啊。
另几只,是呵。
如今,她已是段苛段大少爷的未婚妻之一,还是未经她本人同意的。
她也很诧异啊,那个洛阳王家的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一看就是性情温婉的小家碧玉,好吧,就算他不喜欢小家碧玉,那个寒州骆家的小姐如此倾城倾国,而且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足够让包括她在内的天下女人羞惭而退,好吧,就算他也不喜欢大家闺秀,那个红尘飞索陆女侠明艳无双,英姿飒爽,一身红衣帅到无以复加总可以满足他的心意了吧?更何况,还有个西北十三省的花魁清倌紫依姑娘,魅惑美艳,外加才气高绝,善解人意,兄弟啊,天下男人的福气全让你占了,还要我这株墙头小草点缀什么啊,真是。
她默然叹了口气,以她二十一世纪新型女性的聪明头脑来判断的话,这个段苛绝对是头脑坏掉,眼睛瞎掉,心蒙猪油地喜欢上她这株墙头小草了。
“涤姑娘,拜托快点啊。”丫鬟急唤着,却又不敢得罪未来的少夫人。
叶雪无奈地摇首,啊——她快疯了,能不能给她一点私人空间啊,一时半刻见不到她就满世界传唤,人家古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大概是一秒不见就如隔三秋了,痛苦!
仿佛被他的目光丝线般紧紧捆绑,不给她舒展翅膀的余地。
叶雪跳下来,缓缓走回去:“唉,我这个无权无势又没有钱的野丫头哪配和小姐侠女们争宠啊,放过我吧,我一点也不想趟这趟混水呀,段大少爷。”她喃语抚额,而且还那么花心,一下子娶五个,要死啊,重婚四次,判无期徒刑,她恶狠狠地想,唉,可惜只能想想。
磨磨蹭蹭地,还是到了雪苛楼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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