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捏着琴箫,衣袂飘飘,倏而纤足轻点,纱衣蹁跹,回风飞雪,身姿曼妙已极。赵冰珏起初以为她在跳舞,仔细一瞧,却见她手中长长的琴箫或挑或刺,或挡或收,时轻如飞燕,时疾如闪电,每一招看似轻描淡写,却又变化繁复,赵冰珏看的入迷,心想:“原来她是以箫为剑,以舞为招,只是不知她为何深夜在此独舞。”赵冰珏虽对剑法丝毫不懂,但也觉精妙无以,忍不住心向往之。
云婼仙子“咦”了一声,喃喃道:“这剑法……这剑法好像在哪见过?”仔细思索,却又想不起来,只得再次遥遥观看。
那女子频频回眸,长箫越舞越快,轻盈婀娜,衣裙旋旋鼓起。宛如花间蝶舞、落雪飘水,赵冰珏看的仔细,突然心中涌起一丝的奇异的感觉,心道:“这女子的剑法虽然绝妙,但好像是少了点什么。”他想了一阵,毫无头绪,不禁自嘲道:“你又不懂剑法,如何知道人家剑法的精妙,可笑可笑。”索性不再去想,抬头看去,突见那女子凌空倒刺,长箫直指于地,未等落下,借着反弹之力猛然翻起,气势迅猛,与刚才婉柔飘逸的剑法竟然大相径庭。但只一瞬,那女子便缓缓飘落,长箫反手竖在背后,捏指站定,复归娴静。
清风吹过,海棠花瓣随风飞落,淡淡的飘来一股幽香。那女子好似叹了口气,蓦然转身,崖壁上的身影如水纹一般,淡淡散去。
赵冰珏一愣,使劲的眨了下眼,崖壁光滑,唯有枝影摇曳,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赵冰珏呆呆站立,不知所措,若不是旁边的云婼仙子也是一脸惊诧的表情,他真以为是自己做了场梦。
圆月西沉,裂缝中比刚才幽暗了许多,远处朦朦胧胧,只有旁边的水潭还在哗哗作响。
赵冰珏躺在草丛上,夜空碧辽,树影四围。他想起自己这两日的遭遇,只怕比这十几年经历的都要多的多,一时间犹不真切,他望向云婼仙子,只见她斜倚在溪石上,夜色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偶尔从她身上飘来的那股奇异的幽香,萦绕在鼻尖,令他心中大跳,意动神摇。他暗暗道:“莫非现在也是在梦里么,只是这个梦何时会醒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沉沉睡去,这一觉是如此的漫长。在梦里,他一会想到以前孤苦伶仃,四处飘泊的样子;一会又梦到云婼仙子站在船尾笑盈盈的望着他,然后突然像水纹一样渐渐消失,他拼命的去抓,拼命的想张口,却喉咙如堵。他大吃一惊,猛然睁开眼,晨光熹微,朝霞满天,他身上却已被冷汗浸透。
赵冰珏长舒口气,喃喃道:“还好,只是场梦。”抬头看去,身旁的溪石上空空荡荡,不见云婼仙子,他心中一沉,莫不是仙子姐姐真的撇下我独自走了?他连忙爬起来,大声喊道:“姐姐,仙子姐姐!”
声音回荡在山间,枝上的晨鸟被惊吓的扑棱棱展翅飞去。
不见回应,赵冰珏大感焦急,脑中一片空茫,心里涌起一阵悲伤失落。虽只相识两日,但少年多情,那笑靥如花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
“傻小子,你醒啦。”蓝影晃动,云婼仙子轻盈地折出远间山腰的细缝,几个起落间便到了赵冰珏身前。
赵冰珏大喜,道:“姐姐,我还以为你……”
云婼仙子见他欣喜的神情,格格笑道:“还以为什么?还以为我丢下你偷偷走了么?”
赵冰珏脸上一红,心道:“倒是我糊涂啦,这大裂缝中连个出路都没有,姐姐又能去哪?”他这才看见,云婼仙子的手中握着一个水囊,衣角上沾了许多泥土,发梢上也凝结了几颗水珠,不禁一愣,泪水险些夺眶而出,暗暗道:“原来她是在替我采集朝露。”想至此,心中从未有过的温暖,痴痴道:“你待我真好!”
云婼仙子被他瞧的芳心大乱,慌忙转过头去,“呸”道:“臭美得紧,谁说这是给你的啦,我巴不得你这油嘴滑舌的臭小子再昏上三天三夜呢。”
赵冰珏笑道:“若是我这油嘴滑舌的臭小子昏上三天三夜,姐姐独自在这杳无人际的地方孤零零的岂不无趣的紧?”
云婼仙子“噗哧”一笑道:“别再仙子长仙子短的叫啦,我叫珺瑶。”
赵冰珏道:“又是珺又是瑶的,那定是举世无双的美玉了,我就叫你玉儿啦。”
云婼仙子啐了一口,双颊晕红如烧,将水囊递给赵冰珏,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到溪边清洗衣角。
赵冰珏坐在溪石上,空气清新,阳光灼灼,瞧着云婼仙子婀娜的背影,有一瞬间他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能就这样安安稳稳的与她一起度过余生,她会愿意吗?他猛地摇了摇头,心想:“莫说度过余生,只怕几日都撑不了,这个小峡谷里面,只有几棵果树,除此之外再无可食之物,难不成要姐姐与我一起饿死在这儿吗?还有赤望前辈的重托该如何是好!”想到这儿,心中焦急,默默叹了口气。
这两日来,二人之间的关系渐渐微妙,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对方的身份。此时困在峡谷,无所事事,赵冰珏便没话找话,将自己经历过有趣的事情,一一道来,逗得云婼仙子格格直笑,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二人吃了些果子,聊作充饥。
峡谷中日夜温差很大,太阳落下,水潭中传来的丝丝凉意,时不时让赵冰珏打个冷战。
云婼仙子坐在溪石上,“呜呜”的吹起螺角,声音显然比前日的要轻快悠扬的多了,赵冰珏头枕着手臂,仰望星群。他本就生性豁达,自小又无父无母,养父母虽然待他极好,但却在他幼时便因战祸去时,他流浪云泽十余年,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此时虽然被困于此,倒也不如何担忧惊惧。
迷迷糊糊间,突听云婼仙子低声道:“那女子又来了。”
赵冰珏陡然惊醒,果见那光滑明亮的崖壁上,隐隐约约的站着一个女子的身影,倏而渐渐清晰,一如昨日。赵冰珏猛然一怔,抬头望去,月正当空,正是昨日的此时。他心中忽然间涌出一丝莫名的感觉,想要缕清,却又摸不到头绪。
那女子依旧优雅淡然的吹着琴箫,过了一阵,重又开始舞剑。
赵冰珏“咦”了一声,今日这剑法虽与昨日的极为相似,但略有不同,似是续着昨日的后招。他虽未学过剑法,但胜在天性聪颖,昨日匆匆看了一遍便已记住了大概,今日一看自然分出区别。
那女子一套将完,最后一招果然又和昨日一样杀气四溢,最后归于平静。
水纹涣散,眼见那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赵冰珏猛然一惊,喜道:“是了是了!”说罢,突然飞身跃进崖下的水潭中。只听得不远处云婼仙子一声惊呼,赵冰珏已沉入水中。
潭水彻骨冰凉,赵冰珏强自忍耐,但水中漆黑一团,他潜游一阵,毫无发现,换了口气,继续搜索,却仍然毫无所获。不得不爬上岸边,心想:“水中太黑,什么也瞧不见,只能等明日白天再下来查看啦。”
云婼仙子似是也想到了这层,妙目一瞬不瞬的盯着水潭,见他无所发现,反倒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她总是预感若是真的逃了出去,这少年定会离她而去,每每想到这,她的心里就好像针扎般疼痛,险些不能呼吸。
赵冰珏全身湿透,凉飕飕的贴在身上,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喷嚏。他忙坐到篝火旁,拧干衣服,哂然一笑。
云婼仙子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而恢复如常,轻轻坐在他的旁边,火光明灭,灿灿地镀着他的侧脸,她突然觉得两人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