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年,日子艰难的时候,山凤的父母便时常接济,在县城打工的毛蛋也时常回来给姐姐帮忙。可是根红的病始终不见好转,要去省城看病,也需要一大笔钱,日子都难过,哪里有钱看病?这天,三赖子又来了。三赖子一变往日的邋遢,西装革履,头上打了油似的油光发亮。能看得出来,这赖子肯定是在赌场发了财,说话也有点趾高气扬起来。他看着根红怪腔怪调地说:“乖乖,看来你就没有发财享福的命。根红啊,你看兄弟我这几天,在龙陵山中下了老势,我就凭着死猪不怕开水烫,向瘸腿大脑袋借了高利贷,整整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啊。他妈妈的,我把他狗日的翻了个过,拿回了本钱,还赢了两个呢。”三赖子伸了两个手指头。根红吃惊地问:“赢两千?”
“赢两千那也叫赢?是两万。”三赖子自豪地说。
“你,你这东西,真有赌命,输得起也赢得起。”根红羡慕地说。
“那可不,谁像你,几千元就输得惨兮兮的,就成了扶不起的阿斗。”三赖子望着山凤,那眼睛里带着贪婪和自豪,也想故意当着山凤的面羞辱根红,卖弄自己。他色眯眯地看着山凤说:“根红……唉,也是辱没了花儿一样的妹子。想当初妹子也是水流湾的一朵花,一朵好艳好艳的花,多少人眼馋哪,如今就……唉,我看着妹子过这样的日子,心就揪着疼。”他说着就要拉山凤的手。山凤后退了两步。根红却吭哧了两声生气地说:“三赖子,你狗东西咋就蹬鼻子上脸,咋在我婆娘跟前就动手动脚起来,你也学个人样,啥时能学规矩点?”
“根红,你这是做什么?三赖子不过开开玩笑,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的吗?”张山凤觉得根红的话说得过重,怕三赖子一时接受不了,伤了大家的和气。
“朋友妻,不可欺。可也不能开这样的玩笑,这东西就是蹬鼻子上脸……”
“得,只不过是个玩笑,你倒越发当起真来。”山凤瞪着根红说。
三赖子也不生气,依旧死皮赖脸地笑着说:“你看看,又来了不是?我是替你着想,也是替山凤着想,你如今这个样子,说不定哪一天有个三长两短,山凤妹子也该有个照应,总不能这样看着她受罪,妹子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你知道,还用问我?”三凤也觉着三赖子的话说得有些过分,她生气地反驳,让三赖子有所收敛。
“农村人就讲究个实在,妹子,我可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
“这我知道,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张山凤一直生气只是不好发作,这时她笑了笑说:“你个烂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受罪不受罪又与你何干?你是啥样的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你去做梦吧,你这样的东西,只知道耍钱赌博,走歪门邪道,彩玉不是也让你给气走了,你说说,是不是这样?”
“话不能这样说,怎么叫走歪门邪道?不管我用什么手段挣钱,总归是为了那个家……彩玉那婆娘不明事理,害得我……”
“你不走正道,还满嘴的歪理。今天赢钱了,人模狗样,胡吃海喝,人前显摆,一副大富大贵的样子;明天输钱了,连个流浪狗都不如,要饭吃也寻不见门。还说是为了那个家,你气走了彩玉……我家根红也让你哄了,你还想编鬼话哄我……”张山凤毫不客气地批着三赖子,语言像刀子一样,把他从头到脚地数落着。三赖子有点难以招架。
“唉,我乖乖的妹子,我的好妹子,你积个福,也留个口德,你这样损我,我这脸上也挂不住……”
“你那个德行也有怕人说三道四的时候?”山凤说。
三赖子眼睛一挤,感到冤屈地说:“山凤,你也是个明白人,你咋也不理解我。彩玉那贼婆娘是头发长见识短。如今的社会,男人只要能折腾,把钱挣回来,能过上好日子,这就对了,妹子你说是不是?我不耍钱走歪门邪道,那大把大把的钱就能回来?你瞅瞅看,现今社会,哪个富豪不是折腾发家致富的,有几个靠自己老实巴交下苦发家的。山凤妹子,我是给你掏心窝子说话,彩玉那婆娘,是个木瓜脑子,她没有你明白事理……我,我真是为了这个家,婆娘这会儿把我撂在半道上……眼下根红这个样子,我……我真的只指望你。”
“你——”山凤看着三赖子,脸红到脖子根儿,又好气又好笑,觉得无聊,讽刺地说,“就你的德行?那就等着下辈子吧。”
“你,拿捏啥呢?”三赖子斜着眼睛说。
根红这时憋红了脸,咳嗽了两声,喘着气指着三赖子说:“你算个啥东西?怪道仗着赢几个臭钱在我面前显摆呢,我还没死哩,你这就打上我老婆的主意了,你……唉,唉。”
“只不过是玩笑,咋的又生气了。”山凤劝着根红说。
“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也是一片好心,我是看着眼下山凤跟着你受罪。”三赖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钱交到山凤手中,“这是五千元,就给根红看病吧,你家这么穷,就算我对你的一点心意……”
山凤拿着钱却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一沓钱张山凤拿在手中觉得沉甸甸的,眼下日子艰难,根红的病也需要钱,但是她觉得自己拿着这钱,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的感觉。她拉过三赖子的手,把钱还回去说:“这钱我不能要。你不走正道,我拿了你的钱,不定日后你又要惹出啥乱子来。”
“你只是拿钱,能惹出啥乱子。”
“很难说,你这样的德行,我不放心。”
“咦,哟,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这钱给了你,我就没打算要的了。”
根红看见三赖子手中的钱,愠怒的脸上即刻变得欢悦起来,他吭哧了两声对山凤说:“既然人有此心,那你就收下,不要拂了人家的好心。”山凤看了看根红,脸上带着不屑一顾的表情:“你那点德行,就只认得钱。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眼下三赖子赢了几个钱,日后他耍钱又输了咋办?这不走正道来的钱,不能要。”山凤推开了三赖子的手,口气还是很坚定。
“你,——打肿脸充啥胖子。”米根红不以为然。他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他是心里着急,希望张山凤把三赖子手中的钱赶快接着装进自己的腰包。
“这是你的钱,你还是收起来,自己留着用……”山凤还是不变的口气,也不正眼看三赖子,态度愈发坚决。
“你,你这是……唉!谁还嫌钱扎手,真是……”三赖子感到很没有面子,大概是山凤的话刺到了他的痛处,他只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世上还有不爱钱的,谁跟钱过不去,谁的脑袋就进水了,谁就是瓜子。”说着收起钱,唏嘘着走了。走着走着,心中烦烦的,不由得又回头看看。
“真是个怪人,不理解。”三赖子自言自语。
他真的不理解,这个贫穷的女人能够这样执意,坚守自己心中认为应该坚守的底线,三赖子不禁从内心对山凤有了一种深深的敬意。原来那种爱慕的心总是时不时地强烈刺激着他,可是他觉得自己确实越来越喜欢她,却越来越和她不般配。人的思想把人分成了两种,就像两条永远不能重合的平行线,在各自的路上奔走,没有交会点。
“都是命,由不得人。”他还是自言自语地说。虽然心中恋着那女人,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