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似乎有嘤嘤啜泣传来,程凌风怔了怔,忙掐灭烟头冲了进去,担心得心脏都快负荷不了了。也不顾浴室里的人儿是否寸缕不挂,蓦地扭开门把,她正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伤心的哭得昏天暗地一般。
“丝语,别再胡思乱想了,你已经没事了。”程凌风紧紧地抱着她,大掌贴在她光滑的背上。
那样,很亲密,也让她觉得很温暖,不顾自己光着的身子,赖在他怀里,什么也不想,只是还忍不住地小声抽泣,良久……
他取了浴巾,裹着她,抱出了浴室,为她擦去身上的水珠,温柔、细致得像是呵护新生的婴儿:“宝贝,别再伤害自己,这样会生病的,你的身体还没有康复。”
丝语木讷地点了点头,眼里只有他,似乎,连她的世界,也只有他。
“睡吧。”为他盖上被子,紧紧握着她的小手,似乎她很贪恋他大掌里的温度,“我会陪着你的。”
丝语闭上眼睛,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听着他浑浊的呼吸声,渐渐睡去……似乎,有他,她才觉得安心。如此依赖一个人,那是幸福,还是悲哀?但是她不想顾虑那么多,尽管她在乎的是天长地久,而不是曾经拥有。
耳边,像是有什么刺耳的声音响起,丝语没有理,直到那给她温暖,让她安静的胳膊,抽出了被窝。她的心里,突然像是失去了生存的意义般,茫茫然不知所措,胡乱地抓着,却什么也没抓到。
她真希望是一场噩梦,蓦然睁开眼睛,橘黄的灯光下,男人穿着睡衣,拿着手机进了浴室,他是怕吵到她,还是怕她听见什么她不该听见的?
她竖起耳朵,可是什么也听不见,努力想要看看他的神情,玻璃门内模糊的一团,到底出什么事呢?她心里一个劲儿地问着。
过了两分钟的时间,男人终于走了出来,走近床看了看丝语,似乎踌躇了片刻,见她安静地睡着,转身从衣橱里取出衣裤,急匆匆地换上。
见他要出门了,丝语不能再装睡,问:“你要出去吗?”
程凌风颇有些吃惊,他真不知道该怎样和她说明,他也想陪着她,可是他必须离开:“我有点急事需要出去处理,一定回来陪你吃早餐。”
他提着裤子,一边整理,一边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丝语能够感觉出,他的呼吸很乱,很急躁,可是什么事情比自己的老婆还重要呢?还是,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欺骗她的?
丝语躺好,心酸不已,淡淡地问:“是那个女人找你有事吧?”
程凌风愕然,是的,的确是处理女人的事情,但她的口气,让他更加慌乱:“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她的身体出了点问题,现在在医院,我去看看就回来陪你。”
“我记得你说过,你和那些女人只是交易,从来不管她们的身体和情感,为什么还这样担心?”丝语闭着眼睛,“难道因为她的肚子里有你的孩子?”
闭上眼睛,那是不想再流泪,可是她真的没想到,即使此刻,他依旧会为了其他女人和孩子而抛下她不管。为什么当初她的孩子,没有受到他半点的疼惜呢?
“你别激动,我去不是因为孩子,而是我要对我的行为负责。吴敏她不是我的女人,她现在只是那一次意外的受害者,我不能不管她。”程凌风俯身握着她小巧的面庞说。他不想让她误会,又破坏了彼此的关系。
“我明白,你这个时候不能不管她,可是可以不管我。”丝语哽咽着,秀眉纠结着,“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自生自灭,或者就像扼杀掉我们的孩子那样,也让我死了算啦。”
“我求求你,你不要再拿孩子的事情来伤害我,我有我的苦衷,我有我的原则。”程凌风虽然不至于暴跳如雷,但很明显,话声颤抖着,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要再伤害她。
“不要我的孩子,你有苦衷,你有原则,那么面对她的孩子呢?你就没有原则没有苦衷了,是吗?”丝语霍然坐起身。
“你不要再纠缠孩子这个话题,好吗?不能留下那个孩子,我也很难过。”程凌风声音顿时大了几度。
“可是我们之间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孩子。”阮丝语擦了一把眼泪,声音弱了些,已经到了非常伤心、绝望的地步,“你明白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吗?更何况这个孩子,是因为他的父亲才没有的。”
“对不起,丝语。”程凌风一把搂紧她,“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我只是想给瑜嘉一个最好的生活环境,我太对不起他了。”
“那我的孩子呢?”丝语仰着小脸问,“他或许会是一个非常非常可爱,非常非常听话的孩子,他或许会是一个像你这样雷厉风行的男孩儿,也或许会是一个像我这样温柔乖巧的女孩儿,或许会整天缠着你给他讲故事,缠着我给她买漂亮的衣服,或许……但是已经没有或许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孩子没有了。”
程凌风怔在原地,闭上眼,他也时常梦到那个孩子,在耳边亲昵地啼哭、叫唤:爸爸,爸爸……就像瑜嘉那样,有时候会让他气上几个小时,有时候又会让他这样冷酷的人也乐得合不拢嘴。
阮丝语睨着她,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静静地滚落:“你知道吗?你对我很残忍,你让我看着你去照顾另外一个女人给你怀的孩子。就好像……就好像你在我胸口剜了一个洞,残忍地抓了一把盐塞进去,听着自己的心脏被盐腌得嗤嗤响。”
“我知道你很痛,我一定会慢慢治愈你心里的痛,给我这个机会,好吗?”程凌风拢着她瘦削的双肩说。
“治愈了又能怎么样?那里永远会留下骇人的伤疤,每逢冬夏两季,伤口就会一阵阵的疼痛,会永远提醒我,你曾经对我犯下的错。”阮丝语看着他如泣如诉地说。
此刻,程凌风的手机再次响起,急躁地像是催命一般,拿着的手也不禁颤着:“丝语,好好呆在家里,我必须去不可,那关系到她的生命。”
阮丝语没说话,她知道,她阻止不了他的离开。但是她也跟着出了卧房,赤着脚奔下了楼,她的心里空空的,不只是被剜了一个洞,而是被整个掏空了。
刚刚将车子开出停车库,程凌风就看见丝语的身影,他都快急疯了,她到底要做什么?他迅速下车,追了上去,似乎两边只能顾上一边了。
丝语冲进花房,看着那个漂亮的吊床,心里却更加悲伤,为什么,他留给她的,除了这些美好,还有那么多的伤痛,更可恶的是,伤痛还远远多于幸福。
“丝语——”程凌风大叫,黑漆漆的花房里,那一抹身影牵动着他的心。
“我不想见你,你走……”豁然明亮的花房里,丝语梨花带雨,将吊床上的抱枕、薄被、毛毯一股子地扔在了地上,然后小手紧紧地拽着绳索,她要毁掉它,因为她恨,恨他为什么让她如此痛苦,恨他为什么如此对待自己。
两只小手,被绳子勒出道道血痕,却固执地要将它推倒,将它砸烂,就像他伤害她一样。反复着,反复着……但瘦弱的她,似乎有些吃力。
“你不要再折磨自己。”程凌风奔过去,心疼的握着那双血肉模糊的手。
“我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丝语挣脱他的怀抱。
“那好,我来帮你。”程凌风的话声格外刺耳,大手三两下就将吊床的骨架砸得破败不堪,但是,他砸烂的,不是这个小小的玩意,而是他对她的那颗真心。
“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吗?”程凌风咆哮着,眼睛里噙着满眶的泪水,通红得像是嗜了血。
丝语愣了愣,除了哭,还是哭,看着他被划伤的双手,看着那鲜艳的血珠,她开始埋怨自己,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弄成这样?
程凌风站了片刻,快步地离开,就像那一阵风,奔了出去。或许,他本就不应该希冀在她身上,找到真爱,尽管他是如此刻骨铭心地爱着。
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丝语喃喃地问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错,是自己逼着他去了另一个女人的身边?可这并是她所想的,她有那么多化解不了的伤痛,有那么多需要抚慰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