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一招“引绳削墨”逼开了那恶鹰,再怕熊完受到异物攻击,索性一个飞身而上,站立在熊完一侧,好生扶起瑟瑟发抖的熊完,低声安慰道:“从约长毋须心惊,有荆轲在此,可保从约长无虞。”
熊完听得荆轲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顿时心宽了许多,立即抬头向荆轲大为夸赞道:“荆大侠神功盖世,义薄云天,实乃当世豪杰,寡人的安危可就拜托你了。”
“从约长但且宽心,只要有荆轲在,决不让奸险之徒伤得从约长分毫。”荆轲得熊完所托,立刻抱拳相向,诚然应允。
熊完自知墨家绝学天下无双,所以有了荆轲这番言语,顿时底气也足了许多,随即又再次站立起来,摆出一副昂首挺胸的姿态,却要假装在一旁坐镇大局。
荆轲正尽心守护在熊完一侧,忽然听得远处有人依稀大喊:“蒙将军,速速撤离!”,放眼望去,正有一名黑甲将军领着一路人马朝孙膑的六龙鹤翼阵冲杀过来,那人手提龙头打到,左砍右劈,甚是威猛,一时之间六龙鹤翼阵竟被冲开了一条口子,蒙骜看准了来者是自己的人马,便领着残部顺着来将的呼喊声冲将出去。
六龙鹤翼阵原是各路元帅各领一路人马,然则荆轲因为要保得熊完安危,擅自脱离了阵眼方位,以至于他所率领的弈剑盟众那路本是鹤翼的尾翼,正是堪破鱼丽阵的关键方位,然而此刻由于群龙无首,是故轻易被那黑甲将军冲开了口子。此时身在右侧的司马尚见得大阵已破,生怕蒙骜逃出他们精心布下的巧阵,于是便疾声大呼:“各路兄弟,切莫放走了蒙骜!”
他此言一喊,立即引起了熊完的注意,熊完方才受了一惊,胆怯之像正是尴尬万分,此刻怎肯放过这个报复的大好时机,连连也跟着大喊道:“擒蒙骜者,寡人重重有赏!”
五路元帅受从约长如此一喊,立刻拉起手中缰绳,催动战马,准备再行向蒙骜冲杀过去。哪知刚刚勒转马头,忽然又是一阵尖锐的鸣叫声破空传来,座下战马却又丧失了片刻的安静,个个四蹄飞天而跃,马首东摇西晃,硬是不肯听得自己主人的号令。这座上的骑兵,个个也是大致如是,丝毫呼喝不动自己的坐骑,而正此时,忽然步卒群中有人高声大呼:“蛇!有蛇!”
这阵呼喊声一起,六龙鹤翼阵的众士卒都是一阵惊慌,纷纷朝那呼声处望去,果然见得地上布满了一条条青绿色身躯的蛇,那些蛇嘴里咝咝地吐着信子,伴随着蛇信子散发出来的是一股股腥臭的味道。而正当众人看得清那些蛇群之时,忽然“啊啊”一阵痛苦的哀嚎四起,顿时几个原本冲在前头准备擒拿蒙骜的士卒率先倒地,双手抱膝,脸上呈现出痉挛抽搐的模样,而腿上则是粗肿发紫,显然是中了剧毒的症状。此时,众人才知道这青色小蛇竟是剧毒无比的毒蛇,霎那间惧心顿起,人群便像被刀刃劈开了一般,瞬间划出一条巨大的缝隙来。
蒙骜正好借了众人心惧而避让开来的缝隙,勒起缰绳,一声大吼,竟从乱军丛中穿了出来。而那黑甲将军也是率众赶到,领着他的秦兵卫队为蒙骜断后,一路护退了蒙骜。
韩厥、司马尚等人眼见这瓮中之鳖一般的蒙骜竟然能够突破重重围困而逃了出去,不免大声连呼可惜。熊完更是因跑了蒙骜而恨恨不已,气的是捶手顿足,连连破口大骂。唯有孙膑独自端坐在轮椅之上,却一言不发,只是双眼盯住远方若影若现的几个人影,双眉紧蹙,面色凝重。
荆轲原本想冲上前去擒住蒙骜,但是又生怕异物再来袭击熊完,只得贴身守护,不离半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蒙骜的残部尽数逃离。他原本以为孙膑定有破解之策,哪知扫视过去,但见孙膑凝神坐定,不发一声号令,心中甚是感到奇怪,但料想孙膑此刻沉默不语,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也不便过问,只待罢战之后再作细问。
蒙骜残部侥幸得脱,于九死一生中取得一线生机,自是感恩戴德,庆幸不已,蒙骜更是俯身下马,二话不说直接朝那黑甲将军侧膝便跪拜道:“今日蒙庞将军冒死搭救,蒙骜才得以捡回一条贱命,将军再生之恩,蒙恩此生难报。”
原来那黑甲将军正是庞葱,当日庞葱领着怪人前去蒙骜营中原本想引荐一番,哪知道碰了个钉子,他原本想今日再行向蒙骜引荐那怪人,可是刚刚出的营门,却见蒙骜已经听闻六国盟军几通鼓响,已经兀自领着本部人马再行与盟军作战。庞葱素知盟军多日不肯出战,便是怕了蒙骜的鱼丽阵,如今居然主动擂战,定是有高人相助,于是便领了本部人马以作后应。果然,不出半个时辰,蒙骜已经中计陷入敌军围困之中,这才领军前去搭救。
可是庞葱哪里敢受蒙骜如此一拜,急忙俯身对拜,立即还礼道:“大将军切莫如此,庞葱自不敢当,今日能救得大将军者,原非庞葱所能,实乃另有高人相助。”
蒙骜听得庞葱此言,原本满怀感激之情,此刻顿时转为一脸惊疑,随即反问道:“哦?却是哪路高人助蒙骜脱险,蒙骜定当叩首相谢。”
哪知庞葱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哎,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里被大将军轰走的那位戎族异士。”
蒙骜一听今日搭救自己性命的竟是那个被自己冷言冷语喝走的长毛怪人,不由得又惊又愧,连忙惊呼道:“竟是这人?哎呀呀,都怪本将军一时糊涂啊,差点错怪了救命恩人,快快引我与恩人相见。”
庞葱一口应下,随即便朝身旁那位鹰鼻尖腮的怪人使了个眼色,那怪人看得庞葱眼色,即刻便上前一步,庞葱顺势朝蒙骜解释道:“这位便就是营救将军的高人,九夷国狐竹城的密卢大师了。”
这人正是当日樊於期和天乾一齐攻打狐竹城时,赤里古手下的国师密卢。当日狐竹城城破之时,由于樊於期的军队突然袭击了狐竹城,赤里古还没来得及召集密卢等心腹商议,便已经命丧荆轲剑下,狐竹城守军也尽数降了樊於期,密卢得知此事却已经是晚到一步,眼睁睁看着狐竹城被樊於期轻易攻下,自然是躲在一旁恨的咬牙切齿,发誓要为赤里古报仇,当日那个幽暗中的身影便正是此人。
密卢自知单靠只身一人之力,难以抗衡樊於期数万大军,再加上樊於期狐竹大胜之后,又有九夷王姜懿为其撑腰,其势更加庞大,所以唯有来中原找得更加强大的帮手,才能有期望报赤里古的大仇,所以这才找到了庞葱此处来。庞葱原为庞涓之后,当年其父命丧马陵,让其汲取了很大的教训,之后他苦心专研兵法,原本想说服魏王发兵攻齐,然则魏王已经在马陵大大折损了军力,是故一直拒绝庞葱的请求。庞葱见依仗魏国无望,便另投他国,于是便到了秦国蒙骜麾下,蒙骜与庞葱谈论兵法,见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于是惜才之下,便奉为参军,这鱼丽阵也正是从庞葱那里获知而来。庞葱初见密卢,见他着装古怪,但是能号令飞禽走兽,甚是以为奇人,打算引荐给蒙骜,却不想吃了一记闭门羹。如今蒙骜大败之际,却正是密卢展现自己实力的绝佳之机,是故庞葱这才领了密卢将蒙骜从盟军的重重包围之中给解救了出来。
蒙骜此时见得密卢,自与之前相见时心境大不相同,于是便朝密卢抱拳施礼道:“密卢大师神乎其技,救蒙骜于乱军之中,乃万千精兵所不能及,之前因自大而一叶蔽目,怠慢了大师,还望大师见谅。”
密卢见蒙骜如今对自己态度极为诚恳,与先前已是大不相同,遂右掌抵于左胸,还了一礼,口中喃喃道:“大将军知道过去能改,正是很大的善良。”
蒙骜听得密卢这话,顿时一愕,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庞葱听得出来密卢此话的意思,原来密卢终究不是中原人,只想要表达‘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的意思,却不知道如何解说,便按照自己的想法随口说了。但是此话用在蒙骜身上,未免大为显得无礼,即便是庞葱也不敢照实禀告,好在密卢本是戎人,于中原话发音也不标准,再加上这话这样说来远远偏离了它原本的意思,所以庞葱正好借此胡诌道:“密卢大师这是夸赞大将军胸襟广阔,极富有善心。”
蒙骜原本就没有听懂密卢话中的言语,但见他俯身施了一礼,庞葱又这番解释,自然信以为真,连连笑道:“大师过奖了,蒙某凋敝之才,还需仰仗大师相助。”
密卢虽然说不清中原的言语,但是却能听得懂庞葱和蒙骜的话,他原本还想张口解释,却被庞葱一句言语打断道:“密卢大师此来正是来相助大将军的。”庞葱边说着边朝密卢暗使了个眼色,密卢见状,也只得作罢。
蒙骜听得庞葱此言,顿时心中一阵欣喜,随口而道:“哦?呵呵,如此甚好,蒙某原以为这呼喝小鸟小兽的本事不过是些江湖艺人的雕虫小技,想不到却有此惊人之处。”
庞葱得闻蒙骜此言,心知蒙骜如今已经为密卢大为折服,于是才敢夸口解释道:“大将军有所不知,这密卢大师所使的乃是驯兽术,天下绝有的绝技,能将百兽唤为己用,其威力不可小觑。”
其实驯兽术原是驯术家的本领,每个驯术家自小需与百兽居住,深通百兽习性,懂得他们的言语举动,每个驯术家都有自己独有的召唤兽,不过要真正一人能驯化百兽,那却无人能做到,庞葱此番言辞,确实是夸夸其谈了,但是如今正是大举举荐密卢的绝佳之机,所以他定然不能放过此次机会,这个时候他说什么,较之平时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蒙骜闻之,果然深信不疑,大为赞赏道:“大师果然是世间神人,得大师如此神兵相助,焉能不胜?即便熊完那厮有孙膑相助,又有何用?”
庞葱听了蒙骜之言,连连点头附和道:“那是自然,自然。”
不过密卢倒是对蒙骜口中的那个什么孙膑、熊完毫不在意,他所要对付的便是樊於期和天乾等人,樊於期和天乾自破了狐竹在九夷立威之后,随即便随荆轲一道前往函谷关与六国盟军汇合,而密卢也一并追踪他们到此,他之所以来投靠庞葱、蒙骜,则是为了联合秦军的势力,一举将他们铲除干净,以报狐竹城主赤里古之仇。
这三人相互一番言语,却又打成一片,似乎全然忘记了这前一刻还是在六国盟军重重包围中得以脱困,密卢更是斜眼相睨,脸上阴冷的神色又略显出一股得已,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樊於期等人即将惨死在自己的脚下一般。
孙膑等人既走脱了蒙骜,未免再中埋伏,便决意不再追赶,只是领着众军回到营帐中。熊完本想借机发一发自己的牢骚,哪知众军元帅都是兀自不理他,却纷纷向孙膑请示号令。只是孙膑一脸平静的神色,未向众人多作言语,只是淡淡道:“众将军今日奋勇杀敌,重创秦军,人人功不可没,孙膑自当奏请从约长为诸位封赏。只是今日天色不早,诸位且先回营歇息,待孙膑想得完全之策,再行通知诸位。”
众人见待孙膑这番言语,原本想问的话只得先行收了回去,纷纷朝孙膑略行施礼,随即便一一退下了。熊完见得众远水已尽数散去,自觉无趣,原本打算发的牢骚也只得就此作罢,只朝孙膑冷冷道:“那就劳烦孙军师多多费心了。”说罢,也便甩了甩长须,拂然而去。
孙膑待众人退下后,忽然微微低沉声音细说一句道:“为何荆少侠和公输姑娘尚不回去歇息?”
原来荆轲刚刚退下几步,发现孙膑脸色发白,大有精力耗损之像,所以便又自行折返了回来,公输蓉知他担心孙膑周全,也便跟着他一起折返。孙膑此刻心静如水,周身有丝毫响动,他都能一一察觉,所以便就此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