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高大哥?!”荆轲见高渐离脸色不对,颇为担忧地问道。
“一言难尽,荆兄弟和孙前辈请随我速来,或许可避免一场祸乱。”
荆轲见情势紧迫至此,已来不及多加追问,便只好紧随高渐离一齐往从约长熊完的中军大帐奔去。
此刻的中军大帐之内,远远听见便已是沸沸扬扬,荆轲听闻此等嘈杂之声,便知情势不妙,原来这中军大营乃六国议事决策所在,只有发号施令的威严和谨遵号令的诚服,岂能这般嘈杂无章?显然是六军主帅中有人已经独执己见,闹起了矛盾。
高渐离听闻此状,更是疾步而驱,很快便掀了帐幕入内。待荆轲、公输蓉、孙膑三人紧随而入之后,发现这中军帐中汇集了六军元帅,座下司马尚、苏代、韩厥、项燕四人,堂上站立的则是剧辛、后胜。这座上四人有的愤慨难当,有的一脸无奈;堂上站立的两人则是涨红了脸面,情绪激动万分。
“从约长,我盟军的粮草已消耗殆尽,难道还要在此傻等那什么墨家的钜子到来吗?王上若不再做计议,一鼓作气拿下函谷关,只怕是未等那钜子归来,我等已经是作困兽之斗了。”剧辛在堂上一番不满之辞,已是说的铿锵有声。
而那熊完则是一脸尴尬,犹豫不决,他身为盟军主帅,按理此刻应该做个定夺,但剧辛之言并不无道理,而荆轲临行之时曾多番嘱咐,弈剑盟在军中也是声势浩大,他又不得不受制,于是便也只得成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只得唯唯诺诺道:“剧辛将军稍安勿躁…”正说着,额头的汗珠已是滚落而下。
“剧辛,你身为燕国主帅,此刻不尊从约长号令,却在此胡言乱语,动摇军心,是何用意?!”而此时座下的司马尚则也是慷慨激昂地回敬了剧辛一言,原来这司马尚深知墨家行事作风,更是对荆轲智勇敬佩万分,自然是对荆轲的能力坚信不疑,所以这才发话反劝道。
“司马将军,可不是我们不信荆少侠的能力,只是这孙膑的脾气十分倔强古怪,既然归隐便绝不会出山,我看我们在此不过是空费时日罢了。”后胜在剧辛一旁,替剧辛回了这番言语。
“正是,从约长若是再不能做出决断,那休怪剧辛难以服命,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我领着燕军回国,你们继续在这里傻等!”剧辛有后胜的从旁撺掇,自然也是心气极高,什么话也敢信口开河了。
“是谁要一拍两散啊?”哪知剧辛此话刚落,却听得帐幕门口有一十分低沉雄浑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仿佛钟鼎大鼓一般,叫人两耳轰鸣不已。
熊完和座下的其他众人放眼望去,却见门口站立的正是高渐离、荆轲、公输蓉等人,身旁还有一人端坐在轮椅之上,那人面目铁青,表情严肃,便是有威慑人心的气度,此人正是孙膑。熊完见荆轲已然归来,不禁喜出望外,脸上为难神色立刻化解为笑容,连忙从堂上疾驱而下,朝着荆轲喜迎过来:“哎呀呀,荆少侠,你总算回来了。”
其实方才那一声如雷贯耳的质疑,并不是荆轲所言,而正是这端坐在轮椅上的孙膑所发出,孙膑虽离军已久,但是他一入军营之中,体内那股神圣的军威顿时又油然而生。
“楚王,此番我荆轲不仅回来了,而且还把你想要的人给带回来了。”荆轲故意说的朗朗有词,便是要让剧辛和后胜听得清楚,言语之间,已是十分恭敬地朝孙膑施了一礼。
“哦?这位就是孙膑前辈?”熊完得见孙膑已然到此,更是喜不自胜,也是向孙膑略微一摆手,算作施礼道:“既是孙老将军驾临,熊完当恭候了。”
哪知孙膑并无理会熊完的盛情,只是继续低沉着声音向堂上站立的剧辛和后胜道:“乐卿几世雄才,尚不及尔等刚愎自用,难道尔等燕将竟也忘了栗卿之耻了么?”
孙膑口中的乐卿、栗卿都是燕国赫赫有名的战将,乐卿即为乐毅,栗卿便是栗腹,只是他二人一个为燕国开疆扩土、谋成大业,一个则是覆灭三军、功败垂成。孙膑此言一下点中这两人,说得铮铮有理,直把剧辛斥的面红耳赤,一言不发。
后胜原也是个见风使舵之辈,见剧辛被孙膑说得无可辩驳,便当即嘿嘿一笑,转了语气道:“孙老前辈莫要动怒,剧辛将军也是为大局着想,难免有些冲动。”他言语之间虽是为剧辛开脱,却把罪责归咎于剧辛一人,却把自己剔除的干干净净,用心可见一斑。
“一丘之貉。”孙膑却也不理他,只是冷冷地吐了四个字,顿时把后胜的笑容一下子僵化在那,表情极为难堪。
“从约长,既然孙老前辈已经驾临,那如今堪破蒙骜阵法便指日可待,为了严谨军令,还望从约长奉孙老前辈为六国军师,全权决策军务一事。”荆轲既知目前六国生出嫌隙,唯有请命熊完让孙膑主持大局,方可平稳当前之势。
熊完本是个唯权是图之人,可如今他已全然把控不住局面,为今之计也只能如荆轲所请行事了。于是他便佯作点头,欣然应允道:“嗯,荆少侠的提议正合吾意,那寡人就奉孙老前辈为盟军军师,决断军中一切要务。”
“多谢从约长明断。”荆轲听闻熊完此言,心中大喜,连连致谢。
“要老朽当这六国的军师也可,不过老朽丑话说在前头,既奉老朽为军师,那老朽就一切都按军规处事,但凡有违令不遵或是行事不利者,可不要怪老朽不留情面。”哪知这孙膑不但不谢熊完的尊封,反倒是面若凝霜,言辞冷冷而道。
熊完原本倒是有心盛迎孙膑,却见孙膑毫不领情,心中有些不快,不过还是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军师尽可按军规办事。”
那座下的司马尚、苏代、韩厥、项燕等人早就盼望着能有一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大局,如今听得孙膑与熊完的对话,当即起身俯首,抱拳相向,齐声而道:“我等愿听孙军师号令行事!”而剧辛和后胜,忽闻众元帅这般答话,自然也不甘执拗,虽是缓了一步,不过依旧也跟着抱拳俯首,只是口中并未言语。
“如此甚好,那明日三通鼓毕,尔等众将需在此中军大帐集合听令,老朽只以五指为令,五指一过,若有未能到位者,即按军规处置!”孙膑一言既毕,犹如洪雷贯耳,堂上堂下一片回荡之音。
“诺!”众将官齐声相应,轰鸣之音更是声响不绝。
待第二日一早,只听六国盟军大营内突然一片“咚咚”作响之声,响彻四际,犹如阵阵春雷一般,这正是孙膑所谓的集军鼓令。“咚咚”声连续三通鼓毕,中军大帐内外人影穿梭,络绎不绝,这鼓声已毕之际,这堂上堂下已是站满了六军诸将。
而此时,厅堂正上方端坐的自然是从约长熊完,而他左侧不远处坐的是荆轲,右侧座下的轮椅上正襟危坐之人正是孙膑。堂下一片人影攒动,孙膑此时却是双目微闭,右手食指轻轻敲打轮椅扶架,食指轻敲三下之后,又随即换做中指,中指敲完之后又换做无名指,如此下去,直至小指敲打完毕,他才蓦地睁开双眼,口中凛然喝了一声:“时辰已到,请点将官点将!”
“诺!”点将官点头大喊一声,随即手捧花名册,大声喊话道:“司马尚!”
“到!”
“韩厥!”
“到!”
……这一系列喊话下去,直把堂上所站列的诸将的名号都一应传呼了个遍。可哪知喊道“剧辛”名号时,却无人作答,堂上堂下顿时一片静寂,众人心中惶惶不安,因为孙膑昨日有言,若是点将不到,违了五指之令,那便是要按论军法处置。
孙膑也不答话,只是静静而待,不到片刻,边听门外一声大喊:“军师且恕罪,末将早间衣装找寻不见,故而来迟一步!”那人边口头喊话,人却已经如脱缰野马一般冲了进来,此人正是方才点将之时少了的唯一之人——剧辛。
众人见剧辛衣装混乱,神情狼狈,颇为不堪,虽有些滑稽,但是无一人胆敢发出笑声。孙膑面色不动,厉声严词道:“五指点将,乃领军第一要务,老朽昨日已然提醒,剧辛将军既然不守时,那便休怪老朽无情了!”孙膑此言一出,堂下无不悚然。原来他所定的五指点将,乃是他多年领军积累所用,时辰所算更是根据敌军行军布阵速度所推算,若是稍有缓慢差池,则有可能被敌军占领先机而功亏一篑。
“军师,今日真是因为衣装找寻不见,才因故如此,还望军师明断啊!”原来这将士所着装甲本该贴身而睡,如遇事情紧急,甚至要和衣而睡,而这些时日以来,军心散漫惯了,剧辛上榻休憩亦是随心所欲,铠甲装束更是扔了个遍,待他听得鼓声想起,这才反应过来昨日孙膑之言,可是手忙脚乱之下,哪里还能准确迅速地着装上阵?这才延误了点将的时辰。
“丢盔弃甲,岂是你身为一军统帅所为?!今日你寻不见你的衣装,他日你便寻不见你的项上人头!来人,拉下去杖责一百!”孙膑更是不停其解释纷说,直一声大吼,叫了左右执刑官拉了剧辛下去便是一顿重责。
众人知道孙膑治军严厉,虽然剧辛连连口喊“饶命”,却无人敢为其求情,只是熊完有些忧虑道:“军师,杖责一百是否过重了些,若是打了个半身不遂,一会儿破阵之时岂非缺乏一员良将?”
可哪知孙膑正色厉声道:“身为统帅未能以身作则,安能领军出战?剧辛一位,稍候便有劳荆少侠补位了。”
荆轲原不懂领军之道,生怕自己有所失误而耽误了大局,刚想作一番推辞,但见孙膑面色凝重,丝毫不容半点违抗之意,于是便只得低声而应道:“荆轲自当尽力而为。”
荆轲正答话间,便已听得帐外剧辛“啊啊”的痛苦嚎叫,犹如杀猪一般尖锐,帐中堂上之人无不心中悚然,唯有孙膑面不改色,恍若无事一般,继续接着言语道:“今日我军擂鼓出战,蒙骜必迎之。为克敌制胜,老朽现下有六道令旗,司马将军且领红旗令,韩将军且领黄旗令,苏将军且领绿旗令,项将军且领青旗令,后胜将军且领黑旗令,至于荆少侠,你便领白旗令。诸将行事,但见老朽手中令旗行事,若有再违军令而私自擅动者,立斩不赦!请诸将帅接令!”
“诺!”众军将帅亲眼所见孙膑行事作风雷厉,一言既出便不会更改,自然唯命是从。但听孙膑一声令下,六军主帅无不齐声应允,六国营中顿时军心振奋,声势浩大。
孙膑只一言辅毕,顷刻间各将帅已各自领军排于大营正前方,孙膑则列于观战台,举目远眺。而此时的秦军,一早有人向蒙骜禀报了六军军中的三通鼓声,蒙骜久经挑唆而不能与六军决战,如今听闻此等消息,更是大喜,早就点齐了兵马,决心杀六军一个措手不及。
待战场上人头攒动,蒙骜已然列阵于前,蒙骜令士卒一阵为五偏,一偏为五队,一队五车,一车五人,五偏五方为一阵,取三五十五偏为一军,至此他所布下的鱼丽阵已然成形。只见秦军战场上赫然列出一个大大的“品”字形军阵来,只是这品中的口字又形同三角一般,一旦发动进攻,可见其攻势凌厉。
孙膑在观战台见得蒙骜阵法已列,随即右手一道红旗一扬,司马空见得旗令,立即领了自己本部军马排开了一字长蛇阵,往战场中央靠拢。只是这一字长蛇并非竖向而走,而是横向行军,便如同一道界限一般向战场移动。
蒙骜见得此番情形,心中冷笑了一声,暗道:“这一字长蛇阵原是行军所用,此番拿来对我鱼丽阵,真是自取灭亡,看来六军主帅个个便似脓包一般无能。”想罢之后,便随即拔剑一挥,指引鱼丽战阵向司马尚的军阵冲杀。
秦军接得号令,便驱动战车,领着步卒,一声惊天的齐吼,一齐冲将过来。而此时孙膑忽然右手将红旗向右一挥,左手操起黄旗向左一扬,如此司马尚按照指示迅速领军向右靠拢,而韩厥则领军从左翼出发,原本一字排开的队伍瞬间化成两龙向左右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