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昇听得荆轲这番言语,心中总算畅快了许多,他却故意卷了卷长袖,扬长着嗓子道:“就是,我家钜子兄弟不用学你那什么文绉绉的东西照样夺得弈剑盟盟主之位,依我看还是学武才有用。”
“呵呵,盗昇前辈,虽然你我学的一身武艺,却也不能破解那蒙骜的鱼丽阵法,所以学武与学兵法之道当是各有所长,前辈自然也无需分出两者的轻重。”荆轲见那盗昇得了自己的话语,顿时自鸣得意了许多,便微笑着在一旁继续说道。
他这一番话倒着实无可辩驳,盗昇听了自然还算公道,所以也就嘿嘿一笑,斜睨了一眼薛伦,再对荆轲说道:“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就是看不惯那薛老鬼自诩文人的样子。”
薛伦听了盗昇此言,本有些怒意,不过盗昇在荆轲身旁,他也自然不好发作,只好隐忍着就此算了。
荆轲从薛伦的神情中知道他心有不快,于是便走上前来,对他笑道:“盗昇前辈一句戏言,薛老不必放在心上,晚辈尚要向前辈请教破解鱼丽阵的方法。”
薛伦听闻荆盟主如此器重自己,自然也不再生那盗昇的闷气,于是便向抱拳道:“荆盟主言重了,薛伦不过是听闻了一些关于鱼丽阵的皮毛,至于如何破解薛伦确实不知。”
荆轲听得薛伦这般说道,原本还带着期望的心随即一沉,面露难色,心中暗道:“啊,竟连薛老却也不知破解之法,这可如何是好?”
薛伦自然看得出荆轲心中所虑,于是接着说道:“此阵既是鬼谷子门下弟子庞涓孙膑所学,那必定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庞涓早已命丧马陵道,所以依薛伦所见,如今普天之下能解此阵的唯有孙膑了。”
“哦?那太好了,我这便启程前去请孙前辈前来相助!”荆轲本在沮丧之际,忽闻薛伦此言,立刻大喜,满脸堆欢道。
“只是…”可是薛伦此刻反倒是面露难色起来,一句言语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只是什么?”荆轲见薛伦一脸难色,知道事情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连忙追问道。
“只是孙膑早已退隐田园,能不能寻得他的藏身之所尚且不说,即便寻得了他的藏身之所,那只怕他也不在人世了。”薛伦知道荆轲心切,却也不得不道出实情。
“这?”荆轲听了薛伦这番言语,不禁心中一怔,细细想来,孙膑既是当年相助齐国的谋士,更是信陵君魏公子等人的前辈,如此算来,即便他尚在人世,只怕也已经有近百岁,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这百岁之人更是难上加难,这样看来,只怕孙膑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荆轲想到这里,不禁心中失落无比,连连感叹命运之多变,心中只得暗自感叹:“哎,孙膑啊孙膑,你若生在此时该有多好!”
不想他此念刚刚转过,忽然心头一亮,口中随即接连不断道“孙膑…孙膑…”,脸上渐有喜色显露。
薛伦、盗昇、朱亥、公输蓉等人在一旁见了荆轲如得了魔怔一般,不由得面面相觑,却不知荆轲到底怎么了。薛伦在一旁看得不过,轻声低问道:“盟主你怎么了?”
荆轲却不理会薛伦的细问,只是继续口中念念有词道:“东海之滨,听潮亭下,老子不小,邀月为宾…”,说了这几句话后,又继续对最后几个字大喊一声道“老子不小,邀月为宾,我明白了!”
众人蓦地被荆轲这番一声大喊给惊了个冷颤,公输蓉在一旁柔声相问:“荆大哥,你明白什么了?”
“老子不小,邀月为宾,子小乃是一个孙字,月宾乃是一个膑字,原来之前司马空要我找的人正是孙膑前辈!”荆轲参透了此中奥秘,脸色如得了糖果的孩童一般惊喜,连连向众人急说道。
众人听了荆轲此言,都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荆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未曾向他们说起在九夷之地遇得司马空一事,于是便将与司马空的相识相交,再到后来相别之时的那番话语由来一五一十地向众人说了个清清楚楚,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既然司马空前辈让我去寻孙前辈,那他必然是见过孙前辈的,如此说来,那孙前辈定然尚在人世!”荆轲说完与司马空相交一事之后,继续推断道。
薛伦听闻了荆轲这番推断,也微微点头道:“嗯,如此说来,孙膑兴许尚在人世,只是他所在何处,却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
薛伦此言,却也正触动了荆轲心中所难,荆轲亦不答话,只是继续思索了一番,忽然转头对薛伦问道:“当时司马先生对我说的言语一共有四句,后两句说的是我要寻的人,这前两句‘东海之滨,听潮亭下’莫非说的就是孙前辈的藏身之所?”
薛伦忽地被荆轲问了此问,略微低头凝思了一番,随即缓缓道:“孙膑归隐之前曾是齐国的军师,齐国原本就是东海之滨的封地,如此看来,孙膑极有可能是在东海之滨,而后一句听潮亭的所在估摸就是他真正的藏身之所了。”
荆轲被薛伦此言一说,正是正中下怀,心中惊喜万分,连连喜道:“如此看来,只要找到东海之滨的听潮亭,便能找到孙前辈了!”
“嗯,那是该当如此了。”薛伦也是欣然点头赞同道。
众人听闻荆轲解开了司马空留下的秘密,都不禁满脸堆笑,着实为荆轲而高兴,这其中最为开心的莫过于公输蓉了。只见她含眉低笑,双眼含情脉脉地望着荆轲,这份欣喜的心情,却是比自己解开秘密还要喜悦的多。
“嘿嘿,如此一来,盗昇我又要跟着钜子兄弟去齐国走一遭,找找那个什么兵法祖师了,到时候寻得他来,也好好好气气这自诩不凡的薛老鬼。”盗昇喜罢之余,便又嬉皮笑脸地站了出来,围着荆轲说道,言下之意则是要荆轲带他一同前往齐国。
高渐离在旁见得盗昇这番举动,则是俯身上前,笑着对盗昇道:“盗昇兄,这次我看还是让公输姑娘陪荆兄弟一起前往的好,上次你去楚国差点中了人家的诸多圈套,若不是公输姑娘从旁指点,只怕你这盗圣的名号要被多加辱没咯。”
盗昇一听高渐离此言,顿时羞愧的面红耳赤,可他不想此事竟然让高渐离给知道了,只得遮遮掩掩,硬着头皮对公输蓉道;“上次使楚一事,我出力她出计,我与公输姑娘当各占半分功劳,公输姑娘你说是不是?”
公输蓉莞尔一笑,微微点头道:“正是,若不是盗昇前辈武艺高强,但凭公输蓉只怕也成不了气候。”
薛伦当然明白高渐离此番提议的用意,也便一起走上前来,对盗昇道:“老盗,论计谋你远不及公输姑娘的万分之一,要论武艺,这荆盟主的可是要远胜你十倍,此番你若是要抢先,可就怎么也说不过去了吧?”
“就是就是,不如你留下来与我等一起去抓几个秦兵玩玩,也好挫挫那蒙骜的锐气。”毛允也是在一旁添油加醋道。
盗昇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接连说了个没完,自己根本没有插话的空隙,也只得急的双脚一跺地,大喊一声:“罢了罢了,我不去还不行吗?”他那委屈的神情,却好似一个急红了眼的孩童,引得众人暗自偷笑起来。
荆轲见得盗昇这番模样,也是暗自好笑,禁不住嘴角一咧,斜睨公输蓉之时,却发现公输蓉也是和他同样的表情,而且也正在斜睨自己,两人本是各自斜睨对方,哪知却正好目光对了个正着,不禁又立即转过目光去,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是火热赤红。
按着高渐离的故意撮合,荆轲和公输蓉一早便潜出函谷关,直奔东海之滨去了。临走之时,他二人多番嘱咐高渐离要好生看好众人,在他们没有回来之前,万万不得让从约长熊完领军出战,以免六国盟军再受损失。高渐离一口应下,并让弈剑盟的盟众也聆听了荆轲的号令,以便自己好生行令。
齐国乃东方偏隅之地,早年在齐桓公之时,因有管仲、鲍叔牙等智者相佐,是故齐桓公成为了显赫一时的霸主。怎奈桓公晚年昏庸,任用开方、易牙、竖刁等奸臣,以至于其死后各个儿子拥权夺嫡,而自己则无人收尸。齐国逐渐没落之后,虽有晏婴、孙膑等能臣在齐威王之时大败魏军而鼎力一时,然则终究没有能够挡住燕国乐毅的铁骑。乐毅连下齐国七十余座都城,将齐国原本雄伟壮阔的版图缩小至东海滨角一带,至此齐国便就成了东方弱小的诸侯国。不过也幸亏齐国衰败,是以对于荆轲来说,东海之滨并不难找,荆轲领着公输蓉从函谷关一路往东,马不停蹄,直穿过韩、魏、鲁,到齐国的临淄,最后才到东海之滨的东莱。这一路,可谓跑遍了大半个中原地区,历时亦将近半个多月,一路虽艰辛,但他二人心中有爱慕的人作伴,所以也并不觉得辛苦,每每疲倦之时,只需相互鼓励,便将那些疲惫忘却,重整旗鼓又行出发了。
这一日,荆轲和公输蓉来到一处近滨海的沙堤,此处亦是东莱的边界,相传东莱有诸多神明在此栖息,是故荆轲暗想像孙膑这样的传奇人物必定也是会选择此地隐居,正是应了人杰地灵之说。
荆轲一路向路人打探听潮亭的下落,然则竟无一人知晓,无奈之下,二人只好继续沿着沙堤寻找,只是越往后走,人烟逐渐稀少,到最后竟都是些烟雾缭绕之地,仿佛真是那传说的蓬莱仙境一般。然则他二人寻人心切,自然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停留下来欣赏这等美景,只是不断在四周搜索有无凉亭一类的建筑。
不一会儿,他二人见得沙堤边依稀有一木舟停靠,舟上似有一个梢公的身影。荆轲见了此身影,和公输蓉相互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是一番欣喜,于是便提快了脚步迎了上去。哪知刚刚走到那木舟附近,便见那梢公忽然口中一声哨响,脚下气劲顿起,手臂一扬,一个撒手便见一道巨大的网圈向那海里撒去。那渔网在水面上呼啦一声,形成一个大大的圆圈,然则入水之后水声却并不大,似乎连飞溅的水花也没有几滴。看这情形,原来此人是个渔夫,正在撒网捕鱼,虽然面目俊朗,只是受了这久晒风吹,原本三十左右的年纪却倒像是经历了四五十载一般。
须知这撒网捕鱼之道,越想捕的鱼多,便越是要平静撒网,可这渔人撒网之前却是吹起口哨,这不正会惊了鱼群?不过,若是将网撒的越开,圈子越大,那么便可判断出撒网人捕鱼的功底,而眼前这位渔人竟然可以将渔网撒成一个十足的圆圈,而且渔网入水无声,不惊动鱼儿外逃,可见其功底之深。荆轲看到此处,却也是心中暗暗称奇,他正待要上前询问,忽然听得那渔人惊喜大喊了一声:“有了!”但见他收网之时,便有一堆海鱼在网中拼命挣扎,惊泛起一阵阵水花来,这其中白的、黑的、黄的鱼儿可谓应有尽有。
那渔人逐渐将网愈收愈小,直至收网到了自己跟前,那网中各色的鱼也是一并堆积在了一起,只是网中鱼儿甚多,空间又小,各自相互挤压堆积,所以即便这群鱼想作垂死挣扎,却也挣扎不动。渔人满脸堆欢,只待那网收进自己跟前之时,双眼忽然死死盯住网中的一条浑身银色,嘴唇却发黄的鱼儿,他猛地双手一伸,以疾快的速度擒住了那条黄唇鱼,但是他双手一松,却把原本收紧的网口给打了开来,那网中的鱼忽然得到了生存的空间,无不拼命划水,四下逃窜。一时之间,哗啦啦一片水声,那满满的一网鱼竟逃了个七零八落。
荆轲得见此景,不免连声惋惜这渔人白费了那么的气力。可是再看那渔人脸色,却是依旧满脸喜色,丝毫不为这四下逃窜的鱼儿感到懊恼。荆轲亦是顿感意外,想来这渔人以打鱼为生,为何鱼儿跑了个精光却还这般高兴,于是上前小心问话道:“这位渔家,你的鱼儿都逃散了,你何故还这般高兴?”
那渔人双眼直盯着自己双手中抓牢的那条黄唇鱼,连目光都没有瞟荆轲一眼,只是边笑边有些不耐烦道:“你懂什么?!这才是鱼中的宝贝!”
“哦?”荆轲听了那渔人这话,顿时颇感好奇,只是不知其中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