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哼”了一声,也并不理会她,只上前拉了黛玉的手坐到一边的黄花梨束腰叠式榻上,黛玉刚才虽然强势,但这会儿看到老太太温和关切的目光,却忍不住眼眶一酸,立时珠泪滚滚而落。那贾母也掉下泪来,把黛玉揽在怀里道:“可怜你爹娘都早早去了,你外祖母竟是个没用的,连个小外孙女都护不周全了,我可怜的玉儿呦!”一时又叫起黛玉的父母来哭,黛玉也越发地哽咽不住。自己在府里的处境,也不自禁地抹起泪来。王熙凤看王夫人讪讪地站在一边,只好自己打叠起精神来,上前劝道:“老祖宗,怎么妹妹才好一点儿,你老又来招她的眼泪了。在这府里,谁还能大过老祖宗不成,有老祖宗护着,谁敢给妹妹委屈受,您也问清楚了,没得让林妹妹白陪着掉眼泪的。”
李纨、迎春姐妹看着,听到她一开口,李纨等人也都忙着劝解,好一会儿,贾母才缓了过来,却看也不看王夫人一眼,只向着紫鹃雪雁和王嬷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让你们好生伺候姑娘,没得白让姑娘受委屈的理儿?”紫鹃雪雁王嬷嬷立时跪下,只道是奴才们照顾不周,请老太太责罚。
那边王夫人脸上觉得搁不住,便陪笑着上前道:“老太太,今儿倒是媳妇儿的不是了。本来想着过两日老爷要宴请今科前三甲来府中的,因他们必都是清雅的读书人,媳妇儿想着到时候前厅摆设必不能俗了,否则咱们堂堂国公府的脸面往哪里摆,因只道大姑娘这里有老太太给的两架画绣屏风,想借去摆几日,无奈大姑娘却不肯,大姑娘是老太太心尖子上的人,满府里谁会欺负她。”
“谁会欺负她?凤丫头,我且问你,库房里还有没有合用的屏风,怎么,就剩下玉儿房里这两架了吗?”贾母犀利的目光,只让王夫人低下头去。
“这……”王熙凤一脸的为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贾母一捣拐杖,厉声道:“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吗?”王熙凤这才道:“库房里倒是不缺少屏风的,各种花样的也有,但是总不及老祖宗给林妹妹的这两样清雅高贵,也难怪太太想借这两架屏风,老祖宗的东西,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呢!”
“我的东西再怎么价值连城,凭我爱给谁去,这就看不过眼去,来算计我的东西了,这两架屏风是玉儿的,谁也不能动。”老太太板着脸,郑重地对下面的小辈儿说。
王夫人本来刚刚就已经挑起气来,如此忍气吞声,满指望着老太太能够让她把屏风抬走,也算圆了她这当家太太、贵妃之母的脸面,也让黛玉看清自己的地位。哪里知道这老太太竟是一直偏向这外孙女的,再一抬头瞥见黛玉正立在贾母身后,正拿了帕子擦眼泪,那动作优雅美丽,只让她心头无名火起,虽不敢大声,却依旧辩道:“老祖宗是咱们府里的,怎么不想着怎么让咱们府长脸,反而偏帮着一个外人的。大姑娘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地投奔了来,我们供她锦衣玉食,不下于姑娘们也就算对得起姑太太姑老爷了,没得白拿自己的好东西去填。那宝玉、探丫头、迎丫头才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子孙女呢!”
她声音虽低,但屋子里统共那么大的地方,老太太又发怒,没人敢说话,是以她这几句话清楚明白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王熙凤立刻就变了脸色,知道这件事情必然闹僵,因此担忧地看了黛玉一眼,果然见黛玉冷冷一笑,吩咐紫鹃进内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