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在李晓怀中醒来,睁开眼,李晓盯着我,眼睛一动不动的,长长的眼睫毛一根根矗立着,在眼角处投下了一丝荫影。
“大早上的,你盯着我干嘛?”我扭捏着想转过身去。
李晓一把扶住我的肩膀:“若冉,你真漂亮。”
“少贫了。”我使劲的绷着脸说。
李晓拉我入怀:“真的。若冉,还记得你昨晚做那个关于小孩的梦吗?”
“嗯。”心里的疼痛再次涌出,蜷着身子,用膝盖抵住心脏的位置。
李晓幽幽的说:“我们给他烧些纸钱吧。在我们老家有个说法,每一个打掉的孩子都是一个被抛弃的亡灵,他们孤独的在路上飘着,没有根基没有方向。所以需要我们人世的父母给他们烧点纸钱,给他们指路,让他们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
心底的疼痛更加的强烈,现在我的孩子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亡灵了吗?他会恨我吗?
“若然,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李晓右手摸着我的脸担忧的说。
我浑身一哆嗦,从恐惧中缓过神来:“李晓,现在我们的孩子已经是亡灵了吗?怎么办?”我抱着李晓的胳膊,眼泪溢满眼眶,抽噎着说。
李晓紧紧的揽住我:“别怕,宝贝,我们下午就给他烧些纸钱,让他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我使劲的往李晓怀中钻钻,因为恐惧,身体不住的颤抖。“对不起,宝贝,妈妈对不起你,求你不要怨恨妈妈。”我在心底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下午下班,去超市买了一只乌鸡和一些零食。打电话告诉李晓让他多带点纸钱上来,从今早上李晓给我讲了他家的那个说法后,我一天都未能从恐惧与疼痛中缓过神来来,我不敢自己去寿衣店买烧纸,怕在阴气如此重的地方遇见那个孩子,怕他无助的叫着妈妈,怕他充满怨恨的眼神。
回到家,打开所有的灯,在门口合手放在胸前诚心祷告:“我的孩子,对不起,求你不要怨恨我。”
祷告完毕后,去厨房,用砂锅炖上乌鸡,般若说得对,我不能因为李晓不在乎我而自暴自弃,我要好好的对自己。
小腹已经没有了昨天的疼痛,只是还有些凉凉的。坐在沙发上,有一瞬间我竟然恍惚的以为昨天的事情并不是真的,我并没有怀孕,也没有流产过。愣神时,李晓回来了,拿着一提烧纸。
“好香啊,若冉,做的什么?”李晓放下纸,边脱鞋边问我。
我从失神中回过神来:“鸡汤。我们先烧一些纸吧。”我站起来朝着李晓走过去。
“现在吗?”
“嗯。”
“去哪里烧啊宝贝,一会等晚一点我们下楼去烧吧。”
“我不想下去,去阳台烧吧。”说完我抱起纸走向阳台。
李晓想说什么却嗫嚅着什么都没说出来,默默的跟在我的后面。孩子始终是我的痛,一想到这件事,我便会恨李晓,我无法从心底原谅他。
李晓把摇椅往一边挪了挪。我蹲在地上,学着过年时爸爸的样子顺时针打乱烧纸。手指头在烧纸上移动时,心里堵得难受,火蹭蹭的从心底涌出,不停的反刍。
“你站着干什么,不会过来点上火?”我大声的说。
李晓愣了愣,而后耷拉着肩膀走了出去?”
看着他不死不活的样子,心底的火气全部爆发:“你神经病啊,让你点火,你走了干什么?”对着李晓的背影我大喊着。
李晓回过头来,盯着我,而后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我一下子站起来冲过去,拉住李晓的胳膊用力的把他拽了过来。
“若冉,别闹了好不好?我工作了一天真的好累。”李晓耷拉着肩膀一脸无奈的说。
听到李晓的话情绪再次崩盘:“你说清楚了,谁闹,谁不是上了一天的班,只有你累?我昨天刚刚流产了,今天都没说累,你一个大男人累什么累。”
“对不起,若冉,都是我不好。”李晓说完,眼神中闪过一丝暗淡。
“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就能让我回到没有怀孕之前?对不起这个孩子就还在?对不起就可以平复我心底的伤痕?除了对不起你还会说什么。”我歇斯底里着,眼泪涌了满脸。
李晓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
我忽然觉得很讽刺,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对不起,真的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踉跄着回到阳台上,蹲下,趴在腿上,眼泪不住的滑落下来。我好恨,为什么我当初偏
我知道刚刚我是在无理取闹,可是我压制不住内心的火气,我无法漠视他给我带来的伤害,我需要他陪着我走过这段日子,我不要他对我的歉疚,我只想要他从心底里希望我会尽快的好起来,他会心疼我。可是他并不会。
哭的累了,坐到地上,偏看上了李晓,为什么我会怀孕,为什么我如此难受他却呆呆的一句话不说,为什么我的心好疼。屁股接触地面的一霎那,一股冰凉传遍全身,身体一阵颤栗。起身,到沙发上,我不该这样折磨自己的,我何必用作践自己的方式妄想让李晓心疼我,我都不在乎自己了,又怎能指望李晓在乎我。
李晓还是站在原地,低着头,脚不断地搓着脚下的地板。不时摩擦的声音钻进耳朵,牙齿一阵阵酸涩。从小我便是最害怕这种声音的,像牙齿撕咬毛线的声音,像手指甲刮擦墙面的声音,像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想来牙齿便会酸涩的难受。可是此刻心里的难受已经凌越了地板摩擦带给我身体上的难受。
我在沙发上仰面朝天躺着,用手捂住心脏的位置,想压住心底涌起的疼痛。头顶上的吊灯,亮亮的,吊灯上的花纹一面亮一面暗,里面的灯泡像一个个小太阳,发出白白的光芒。眼前忽然黑了下来,李晓做到了我旁边,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一时适应不了眼前忽然的黑暗,抬手搓搓眼睛。
李晓攥住我的手,放到他的右边脸颊上,缓了许久说:“若冉,对不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需要时间来治愈伤疤,所以你朝我发脾气。我知道我该什么都不反驳的,是我对不起你,我需要陪你走出去这段阴影,我在尽量努力着。但是若冉,工作一天我真的好累。所以你也稍微体谅我一下好不好,我们共同努力,相互支撑,尽快走出去好不好?”李晓说完,眼睛里亮亮的。
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眼前的暗影,透过暗影望去,一切都变得柔和起来。也许,我该体谅李晓的,毕竟这件事情是不可控的,并不是李晓或者我愿意的。既然事情都发生了,我该努力的让自己走出这段阴影,努力的好起来的。
而后的日子,我还会控制不住的发脾气,会在某一个时刻心里疼痛的蹲下来抱住自己,跟李晓吵架吵的不可开交,痛哭流涕。但是日子总体上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在不明朗的日子里,我看见了些许的光明。
从打掉孩子后,我的事业也变得顺风顺水起来,我在伊枕的帮助下,开设了一个新版面“陌上花开,我等你归来”。每天我都会收到大量作者的来稿。淡淡的笔调,厚重的忧愁,每一篇稿子都会让我找到一段似曾相识的过往,也许大部分人的经历,在某一种情境中总是类似的,类似的经历总会勾起或浓或淡的忧伤。
版面新开的第一周,销量跃居我们出版社小说榜首。我也因此受到了领导的赞赏。
每天我会收到比以往更多的作者来稿和读者来信,我也比以往更加的忙碌,加班成了我的日常。每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当我从办公室走出来时,省城已经一片灯火通明,在这偌大的城市里,从事一分自己喜欢的工作,并为此倾覆自己全部的心力,是一种何等幸福的事情。
伊枕因为升职为副主编,日子过得比之前更加的忙碌。他已经有了自己面朝南,三面落地窗的的独立办公室。我还在原来的位置,离得比之前远了,所以渐渐的没有之前那样的熟稔。每个我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的办公室的灯还在亮着,孤独的像一盏渔火。
李晓,在这半年中由于工作能力受到了赏识,在原来接管省城三甲医院的同时,又接管了省城的社区医院,工作更加的忙碌。因为经常应酬的原因,原本瘦削的身体变得浑圆起来,脸上也多了一股油腔气。
般若呢,已经跟那个男生订婚了,婚期定在了2009年5月25号。我曾经见过一次那个男生,跟般若配极了。对般若很好,无论般若做什么他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看着般若,宠溺般若像宠溺自己的孩子。
我们的日子总归是越来越好的,在毕业即将一年的现在。我想,时光的力量莫过于此,无声无息的推着你向前的同时,让你收获人生的幸福或者疼痛。一点一点的渗入,一点一点的让我们接受,让我们以为,生命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