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道大概也可以算是附近几条村里的一个名人吧,他是一个半吊子的道士,本事也还算过的去,但人的名声却不太好,小孩子爱闹腾不睡觉时,大人们总会拿何进道的名头来吓唬孩子说:“再不睡,把你送何道士那去。”
小孩子们总会被这句话吓唬到,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孩子们的惊恐,来于乡野间的传闻,据住在何进道周围的邻居们说,包朴子家里有一个很大的油锅,偶尔在半夜的时候,人们总能听到滚油炸响的声音,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油溅声,还有阵阵诡异而恐怖的哀嚎。
久而久之,何进道的大名也就在乡野里传开来,除了这事给何进道添上神秘的恶名之外,他的小气也是在几条村里出了名的。村集市里卖肉的老头,就因为坑了他几两肉钱,他就用“五百钱”在人家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使得人家咳嗽了几天,疼的在床上下不来,直到老头的家人送了半头猪去他家,他才把下的法给解开。
村口大槐树下的第一个拐弯入口,从入口里拐进去,走到了一个圆形的池塘边上,从入口往对面看,一栋旷阔崭红的砖房,便是何进道的家了。
我走到门口,轻轻推了推门栓上的锁,叫了两声何道长,没人应我,我以为何进道外出了没有回来,便坐在门前的阶梯上等了起来。
可是在我坐了十来分钟以后,包朴子的屋子里却传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有男人的喘气声,也有女人的呻吟声,嗯嗯啊啊的交缠在一起,叫声的女主人似乎承受着很大的痛苦,我在门外听得面红耳赤,这声音,和那晚我在门口听得一模一样,我哪还不知道是什么。
又等了好久,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弱下,直到消失了,我才敢站起来,重新敲门。
“敲敲敲,敲什么敲,有完没完。”很快,屋子里就传出了一个中年人不满的叫嚣声,紧锁的大门被打开以后,一个八字胡须的中年人探出了头,看了我两眼,皱起了眉头:“小不点,你是谁家的,是请我去收鬼还是做法事,你家大人呢。”
从中年人探出头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有那么瞬间被一股冷风吹过身体,没由来的一阵寒冷,但很快,这异常稍纵即逝,回过神的我连忙说:“我是三婆婆的孙子,叫小昆,是三婆婆唤我来找何道长过去的。”
说时迟那时快,当我报出了三婆婆的名头以后,这八字胡的中年人立即变脸,换上了一副热情的笑容:“呀,是柳仙家的孙子呀,来来来,进来坐,我就是何进道,你叫何叔就行。”
何进道把我迎进了大厅里,等我在椅子上坐下以后,又去拿开水给我泡茶。
趁着他泡茶的时候,我探头打量起了他的房子,也不知怎么着,当我看向对面的那一个贴着牌符(用木牌刻录出的符箓)房间时,忽然产生了一丝很不舒服的感觉,我隐约听到,在这紧闭着的房门后,好像有哭声传来。
“对了,小昆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吃了饭在走!”何进到把茶递给我,亲热的问到。
“不用麻烦婶子了,我吃过了,何道长你要是还没吃的话,和婶子先吃了饭再说吧。”
“哈哈”何进道忽然摇头大笑:“小昆你拿包叔开唰呢,婶子,哪有什么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学道中人都有五弊三缺,娶了老婆也是死。”
我心一颤,差点连茶杯都拿不稳,没有老婆,那刚才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刚才那声音不是男人和女人做那事的声音吗?在这瞬间,我想到了一个可能,难不成刚才和何进道做那事的是……?
我没敢在想下去,表面上我不动声色的说到:“那不用了,我肚子不饿,现在就可以走了。”
何进道点燃了一根烟,又问我:“柳仙家唤你来找我找得这么急,是因为什么事?”
“是这样子的……”我连忙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三婆婆身体不好,想要他帮忙送一趟尸。
“这倒是小事,反正这几天我也没接活,都有空,不过,你得等我一下。”说着,何进道起身,跑向了旁边的一个大桌子。
打开桌子盖,里面的不是什么饭菜,而是一碗又一碗的白米饭,白米饭盛的很满,米饭兀起像个小山包,要是在农村里,孩子这样盛饭一定会被大人骂,因为只有拜神活着祭鬼的米饭,才会盛的这么满。
“来,你帮我拿一下”米饭太多,何进道一个人抱不过来,便叫我帮他拿剩下的。
我拿着几碗米饭,跟着包朴子到了后院,直奔凉棚,在凉棚下,有一个很大的灶台,灶台上有一口大锅,当我把怀里抱着的米饭放到灶台的边角,看到下面的油锅时,脸色立即就变了。
由上往下,我清楚地看到那口大锅里,平静的油面上,漂浮着一股黑中泛白的东西,哪怕我站远一些,也能闻到那股阴寒的腐臭气味。黑中带白的渣滓上,还有一些酒坛子的瓦碎片,石灰板上掉落着几张半截的锁骨符。凉棚边的角落里,放置着半袋子打开的硫磺粉。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何进道的模样看起来那么让人不舒服了,给人的感觉简直一个鬼气阴森的老人。
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面相,何进道的五官给人一种瘦骨嶙峋,营养不良的感觉,但仔细一看,你会发现这张瘦脸能使人莫名的恐惧,不敢直望。之所以有这种感觉,这一定是和他对付鬼的方法有关。
这锅,有锅油,有硫磺粉,我能想到的唯一用途就是用来炸鬼的,我听说何进道狠,可我没有想到他这么狠。
“好了,你帮我拿回屋子里去。“何进道放下了汤勺,在我想东西的时候,他拿起旁边的大勺,捞着油面上那一层黑中带白的粉末液体,将这些液体,倒在了米饭上。
我拿着这几碗小碗的米饭,往厅子里走的过程中非常不舒服,因为,我能感觉到米饭中浓郁的阴气。
到了屋里,我将米饭放到桌子上,何进道却跑到神台上,拿出了一叠拜神用的红香,拽出一簇,点燃以后,分别在每只碗里插了九根。
看到这一幕,我在心里小声的嘀咕:这是要拜鬼吗?
用香在农村里其实也很讲究规矩的,神三鬼九,拜神插香三根,拜鬼则用九根。
香点完,何进道掏出钥匙,走向了那个贴着牌符的房间,将牌符摘下来以后,何进道又用钥匙打开了门。
门才一打开,阵阵哀嚎声更加亲切入耳,我不由自主的将绷紧的屋子,而就在这时,何进道却有秩序的将桌面上的米饭端进了屋子里去,过了很久才出来。
“你……你这是养鬼,养恶鬼呀。这会遭天谴的。”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说。
养鬼的方法与用途都有很多,哪怕是在观亡人的行业里,也有一些观亡师用鲜血养婴灵,借着婴灵过阴。可是,这养恶鬼又不同,我记得一本书上写过这么一句话:“恶鬼无食,同类相戮”。
“意思就是说,对一些恶鬼而言,同类也是一种食物,吞食同类,能用同类的阴气涨自己的修为。虽说这不是鬼吃鬼,可是,包朴子勺起的却是油炸鬼以后剩下的魂魄精粹。
除了阴气之外,这渣滓里面也一定有鬼的怨气,哪一个鬼被油炸没有怨气的?捞起了渣滓浇在米饭上祭鬼,吃了供奉的鬼,岂不是怨气更重了几分。
“遭个屁的天谴,这是兵,里面的都是我的兵马,都是一些十恶不赦的恶鬼,留在这世上也是害人,你听说过以夷制夷没有,我这是以恶制恶,懂不。”何进道振振有词,神色间有些许不悦,就连刚才的热情也没了。
后来,更是干脆果断的拍了拍手,说好了,可以走了。
我跟在他后面走出了屋子。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张被摘下的符箓静静的躺在饭桌上,何进道因为生气,忘记了将这牌符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