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常住长春宫了。静妃来的时候,带来了这个消息。我换了月白色的苏绸宽袖长裙,绾个芙蓉归云髻,淡胭脂轻点娇腮,硬是妆扮出好气色,独自哀怜的人,从不会是我。
静妃叨絮几句,便离开了。天越发的热了,日头也已渐渐毒辣,婉言撑了把绸伞给我。我仍是一人去了太液池,再看一眼满湖碧荷。
荷叶绿的更盛,那日见的花苞,有的已悄然绽开。我轻摘一朵,闻着淡雅的清香,心底很平静,甚好,再平静些吧,因为炎热的盛夏就要来了。
“你是什么人?”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是那个十四王爷,我听了他的声音,那奇怪的感觉又出来了。真是不想,这个王爷也爱往太液池来。下意识的,我倾伞遮住脸,径自往前走。
他立在原地,然后追上来,我心底一紧,埋头走得更急。突然,一只大掌伸过来,一把掀开了伞面,另一只手,拽住我的肩,使着力气将我扳过身。
午后的阳光刺眼,猛地照进我的眼,而他的身影背着光线,一时间,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只是眨着微痛的眼。他抚开我面上的发丝后,动作僵硬,退开一步然后立刻背过身。我觉得甚是奇怪,又怎会让他离开。于是倾身上前,做了有违礼数的事,我抓住他的手,旋身到了他的面前。
有一刻,我是忘了呼吸的。绝美的男子,他的容貌不需要多加语言修饰,生来就是绝美非凡。总是忧郁的眸子,令他看来很善良。即使是一袭单薄的青衫,亦无法掩藏他的皇族气势。这样一个不凡的人,我曾经,怎会把他视做落魄子弟?
“十四王爷,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忍不住笑出来,透着苍凉,放开他的手,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回了一句,“纯婉仪不必客气,本王早就向你要了赏赐了。本王有事在身,就不陪娘娘游玩太液池了。”
他竟然变回波澜不惊的模样,我偏不叫他好过,“魏婧公子,你的柳姑娘呢,她一定做了你的王妃吧。请记得代我,向王妃问安。毕竟,我差一点,就跟她做了姐妹。”
魏婧回头道,“无双,她当然是我的王妃。她没有因为你的逼迫,而选择自尽,你一定很失望吧。”
我面无表情,转身道,“为何我要失望,不是你,我怎会进宫,而进了宫,才知天地有多大,绝不是你能给我的。”
魏婧冷笑,眼里漫着讥诮,“这到是,你爱耍心机,皇宫的确很适合你。不过,本王看你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容妃这样的角色,没有那么容易扳倒的。你跟她对上,除非皇上他更宠爱你,否则,你绝没有机会胜过她。”
我捡回伞,重新撑开,“此事不劳王爷费心,不论结局如何,我甄懿自行承受。”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黑的透亮的眸子,在光影里,仍是忧郁着,每当漾着善良的笑,而他却总是可以对我说出残忍的话,一如多年前。他也可以在拉着我的时候,将我推进悲痛的悬崖,我抚上那朵牡丹,是它遮住了,他曾经对我冷酷的痕迹。一支冷箭,早将我跟他的恩情刺穿了。
“本王自知欠你,为了无双安心,本王愿意给你一个承诺。如果你遇到什么事,只要你来求我,本王可以对你相助一二。”
应该满意了,只是豆蔻年华的一场臆想,换来一个王爷的承诺。我笑着,却觉得酸楚,隐忍许久的泪,悄悄滑落。
想起多年前,有个老者为我算过命,说我是一个终是无爱之人,一生情缘羁绊,却终为前缘所误,爱不得人,恨不得人。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一个最美的地方,便是我的归宿,四丈殿堂则是我指点乾坤之所。他的话,我不能很明白,却知道,爱这个字离我太远了。
抬手掩住口,将欲冲口而出的呜咽忍下去,闷声道,“多谢王爷,他日麻烦之时,劳王爷费心了。”
不愿再听他多说一句,我掩住口,泪水溢出眼眶,我撑开伞,遮住自己的脸,如今,却是连哭都不可以了。那只会令他困扰,一个无心与我的人,再多的泪也是徒然。而我甄懿,绝不是用泪来羁绊一个人的。
“本王还有事在身,不便与纯婉仪多说,希望纯婉仪,心想事成。”
他转身离开,修长的身影在薄薄泪光里模糊。
“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若这样相见,不如不见。可是,你还记得‘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对我而言,已是足够。但愿,泪流尽,情缘已了。”
自此便是陌路了。我收回凝在他身上的目光,再无心流连碧荷。转身,拭干泪,回了我该去的地方。
长生殿又开始寂静了。我丢下伞,唤了几声婉言,没有人出来。也好,我走到后院的亭子,繁郁的华樟树,拉了长影子。我在影子下,呆站着。又是夏日了,很久以前,哥哥总是为我荡秋千,我很年幼的时光,说来还是平静安宁的的。
可是,自从哥哥手握虎令之后,哥哥的手便永远握着剑,再也没有为我荡绳了。哥哥死后,爹爹一下苍老了,娘亲也变的奇怪,胡言乱语,后来硬是送我出家,若不是师傅,只怕,我已经剃发修行了。
长发为君留,它终还是留长了,而得到它的,是一个拥有六宫粉黛的男子,清俊的脸,略带温情的大掌,带着君王的霸气,牢牢的抓住我,进而占有了我。这就注定了,即使没有仇恨,我也要处心积虑与人相争。若我甘于平庸沉静,自然是不需要的,可我清楚我不是那样的人。
“主子,你怎么在这,奴婢可找您好久呢。”
婉言像是从宫外跑回来的,气喘吁吁,鼻尖上浸着汗珠,拿着丝绢扇个不停。
我问,心底尚在痛,语气死灰般无力,“什么事,你跑得这么急。先不要急着回答我,好好喘口气儿吧。”
婉言缓过气,只说,“主子,您先答应奴婢,听了不会着急。奴婢才会告诉您,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我点点头,微微笑道,“婉言,你说吧。我听着呢,天大的事,也有别人扛着呢。”
婉言神色凝重,缓缓说道,“太医诊出容妃有了两月的身孕了!”
容妃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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