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人家癞蛤蟆怀揣天鹅肉的梦想,其实并不为过;蛇饿激了,就是想吞头大象,这也算情有可原。唯独吃软饭这事,自古从未被饶恕。尤其是当一群吃不着的癞蛤蟆们,呱噪地凑在一起的时候。这种义愤填膺的情怀哦,总算演绎到了极致。
你说你,一头猪还敢在白菜地外徘徊,这还了得了?我辈自当跳出来维护正义,那可是理所当然地。况且,咸猪手是用来啃的,伸来伸去比比划划地想干嘛呢?欠剁啊。
当然,鲜花之于牛粪,就不知道谁吃谁了。除非你在插进去之前就让人知道了,那肯定也有人跳出来拦着。所以,某某被出于义愤的群众痛殴致死,或者被圈起来吐痰,根本就不是啥稀奇事儿。恐怕你不了解围观群众的心声。当然,这些潜台词绝不会被你听见:“哑喝!老子都盯半天了,就你小子敢先动手?!美的你!奶奶的,……让你美!…让你美…老子让你美……#……#……@#……@#……”。
因此,这么正义的话题,压根不会因为阿呆的嫌恶而停歇分毫,再灌上几碗黄汤,大有当着面都敢说的豪气。于是,更加不堪入耳的,偏偏不断入耳,如死水潭边飞舞的蚊子,嗯嗯嗡嗡地萦绕不去,想轰都轰不走。
阿呆自然是怒火中烧,有那么一瞬,挺想一把火烧了那排屋子。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一边画圈圈去了。没辙啊,狗可以在你鞋上尿一泡,真要追上去尿回来的,毕竟是极品少数。当然,这么个性的人,也不是没有,偶还真见过。当时挺想问一句:尊驾,就算再贵也得治疗啊,您为何如此轻言放弃?
这位犯了众怒的爷划了老大一圈,好歹是平复了心绪。等到回返小院时,已经是黄昏时分。小苗刚刚送走了莺莺燕燕们,正一脸倦容。见到他进门,立马就换上一张如花笑脸。主要是想办的事都成了。
耗了一整天,总算是收获颇丰。现在到手的定金足足有三小袋,每袋都是沉甸甸的五十块高阶灵石。如果换算成低阶的黄晶,那可就是整整一千五百万。只要阿呆微微点头,这个数目就会翻上一倍。小女子心头热切,嘴上却硬是平平淡淡的。
“森源哥,离咱们从大泽回来也有些时日了,这几枚蛋没准马上就会破壳喽。前几日与你商量的事,可想好了?人家可是把定金都交了,我想推都推不掉。你看!……”
当那三袋灵石塞进他手中时,阿呆真觉得心比金重,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体味。整整一个下午,他窝了一肚子气,这位初哥还没涵养到喜怒无形。面前可是个真为自己好的,他又能怎样?弱弱地冷脸接了,只客气地道了声谢。这哪里是灵石袋子,分明是自己三个人的脸嘛。小苗倒没介意,还以为他舍不得这些拼命搏来的宝贝,待会儿哄哄就好了,只要他别一根筋的拒绝就行。
小苗抿嘴偷笑,阿呆兴致缺缺,那哥俩久久回味不能自已。会场里,严肃的严肃,活泼的活泼,团结紧张就免了。
等那俩人回过神来,阿呆早开口接过大会主持:“首先,最该感谢小苗连日来的穿针引线,要不我们想必还要大费周章。你也知道我们,通常是各抒己见的,没准现在还百家争鸣的闹腾呢。本来,我是一颗都不舍得卖,想都留着来的。……可那样对大伙不公平。既然小苗帮咱们寻到了出路,估计你们哥俩也没什么异议吧?”
那哥俩难得地爽利,赶紧立马拍板:“那是,那是,我看这样最好。苗姑娘的好意,哪能辜负了”。
“那好,亲兄弟明算账,有些话我得说到头里。这些定金现在都不能动,还是小苗收着,等将来的尾数到齐,再作分配,我想大伙都没啥说道吧”。
见那哥俩狂点头,阿呆面色略缓,接着说道:“到底是哪三枚蛋要卖,也让买主们先挑,将来要是真没孵出东西,还得如数退定给人家。剩下的蛋里有一颗是小苗的,再随意留一颗给我。至于最后的数目,有多少算多少,全作你哥俩安身立命的本钱,我是不要的。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轰!屋里三张嘴同时开始鼓噪,真弄得有点开大会的样子了。眼看那哥俩尤为激动,怎么就那么看轻了他们,这叫一个委屈的呦。最后还是老夏声大,只见这位大脸狰狞,满脖子都是青筋,窜声道:“别的都成,就最后这句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兄弟,大泽是你一个人去的,冒死偷蛋的人也是你,就算我俩出了盘缠,可这笔灵石也不是这么分的”。
老吴一张黑脸憋得通红,好容易才抢着话,一时间热血上头,口齿就有点拌蒜:“阿舅对!埋汰人吗这不是?咋能这么办事。要说公平,阿舅阿舅……谁都别拿,都让未来弟妹管着!她说咋办就…就咋办”!
得!这下阿呆想严肃都不成了,接下来的话,还让他咋出口?小苗的俏脸,腾地就成朝天椒了,一边的慕容氏也直接把茶呛倒鼻子里。害得倒霉小墨瞬间淋了一头茶汤,立马炸毛成团,一副发飙的河豚状…
男人的世界里,充满着离了歪斜的荒腔走板,还就分钱的时候最正经。这个时候,天性毕现,最是确凿无误。笑话,就你小子想做真英雄,真豪杰?放这屋里,我俩就不是男人了?谁当着女子面怂过?要怂,那也是背后,悄悄地……
这位爷眼看事情不按自己设计的走,下面的慷慨激昂自然就没法接,知道这事儿越抹越黑,干脆闭了嘴。
果不其然,之后的大会议程,完全脱离了阿呆的想象。那哥俩要多敞亮就多敞亮,想多大气就多大气。将所有灵石重新划拉到一起,统统塞回小苗怀里,像跟灵石有仇似的。小苗一副虚与委蛇的难辞其咎,心里早都乐开了花。在这屋里,只要苗小姐开心,一切就都皆大欢喜。暹罗大陆从此多了一位金牌投资人,也同时多了仨最具眼光合伙人。至于小苗是办车行,还是起庄子,一句话:“你做主,你看着办”。好嘛,哥仨混这么久,都没这么信任过。
满屋里,就慕容氏和小墨两个郁闷,关键是完全被忽视了。
哎!没人能预见到事情的结局,其实有时候是不忍预见。因为故事的结尾往往埋着太多的世态炎凉,皆大欢喜终究是好梦一场。此刻,阿呆是铁了心开始规划下一段旅程。而那哥俩正满怀期待地,只想着往他脚下钉桩子。最可怜不过小苗,还不知自己默默所为,不过是为心上人打点行囊。这世间,只见远走高飞的豪迈,有谁看见那些枝枝蔓蔓的牵挂。
九月十二,一大清早。落寞家的人就将拓印的石刻送来翠微峰,随之而来还有一方精巧的木匣。
上官莲儿一经打开,就闻到一股小叶紫檀的木香气。原来是一支古拙的雪狼毫符笔,锋锐较日常之物略细,笔杆镂空透雕,触手却光滑圆润,常握处似乎还有使用痕迹,应该是前人之物。那些拓片也并非一件,而是十多件,且都刚装裱过。
拜帖中言道:雪娥大师亲启,附拓片一十三件,拣字体尚清晰,通篇较完整的送来。其余,仍有几十处碑文所载字体相若,可惜残损严重,竟不复旧时面貌。若方便时,大师可移驾亲身一观,或可多些发现。另,随赠经年符笔一支,系本宗前代匠师之物,还望笑纳。虽未落款,但想必是那十四郎亲笔手书。
方九娘看罢会心一笑,也未多说什么,只是提醒莲儿不可过分操劳。紧盯着她外敷内服一番,见小丫头嘴里苦得直耸肩膀,眼窝又黑黑两个圈圈,扮相实在滑稽可人儿,这才放过她。
那些拓片经过装裱,都能上墙悬挂,字迹又大,好似不如何伤眼睛。二女初时都缩在座榻里观瞧,后来就只剩莲儿自己,方大家实在是瞧不出个好来,早早就没了兴趣,忙她的去了。
家主的宝贝座榻竟然也肯与人分享?这还是头一遭。那几个体面的女修除了诧异之外,更多了一丝敬畏。见莲儿浑然忘了身周一切,也识趣地关门退避了。
面前满墙的方块文碑帖,一行行一列列,也不知横跨了多少岁月。那时断时续的文字,深深震撼着熟悉它的人。莲儿无法说清楚这是怎样的感受,只是觉得这些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在她心底多了些深邃的意味。
“……由混元境飞升…风火…琉璃、涧蒂、清虚、明虚、司空、镰海、太虚……皆自西向东运转周天,生生不息周而复始,中枢之地却在幽冥。各境纷呈有序,却绝不相交,均较之前境广袤无垠。”。
“……风火境,地广人稀……划境之初,飞升到此之人更是凤毛麟角。故,无论来自混元境千州何处,教化何方,皆能和睦共处,大陆史称和平纪。其后,修者自悟,寿元渐增长,飞升者又不断初来,繁衍生息在所难免。然,……种族血脉之根源,终究无法调和。其后万年,战端又起,连绵不绝,分分合合,终成天下今分之局面”。
“……出自混元境之遥远西方文明,世代崇尚自由所谓天堂,遂定居北方大陆,史称冀求也;原本崇信仰尚极乐之山南文明,如今东方大陆万仞国也;原混元境之东土,尚无为求自在,既今日之暹罗也。仍有文明若干,从者分支稀缺,故最先迁往折戟海,寻孤悬之岛以避之。自此,大陆史称定国元年。……究其根源,文明发端不同,理念迥异,崇尚亦有别。安知、此乐土非彼乐土,故水火不容,皆斥他族为异端……”。
“可叹……凡人修真,空耗百年,历千般磨难,却万劫不复……,九霄划境虽不同,修者之心性与凡人同矣……终难逃纷争。今之天下,过往之天下矣……无外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不破不立,不生不灭……;如此循环往复,终究堪不破生死。”
……
这些石刻明显出自不同人之手,按理应该分属不同年代。想必是看到先人留字触动心扉,后来者各自抒发的感慨。此时悬挂在同一面墙上,却像是众先人忘却时空的虚幻聚首,过往种种也可以同桌商讨。这种感觉很是玄妙,好像族中的长辈正在宗祠里会晤,你一言我一语,共议家族接下来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