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身体欠奉,大五一的还要陪儿子上公园。惊叹的是,那么个单薄的小身体居然包藏了如此多的活力,蹦蹦哒哒地根本不知啥是疲倦。而我这个鼎盛之年的大人却无精打采,看来要锻炼了。“哇哦,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小蝶挂着轻嘲的小脸上,终于多了几丝兴奋的神采。
“原来暹罗大陆也会出产这种植物,啧啧,极阳之地中竟然有如此阴极所在,难得、难得”。阿呆惊奇更甚,心中早已翻遍古籍,搜罗着怪花的出处,一时间愣是神游去了。
小蝶急于展现她的博学,偏又不肯轻易放弃阿呆出糗的机会。“喂!穷秀才,知道这是什么吗?你不是号称穷尽天下书么。发什么呆啊?黄金屋颜如玉呦,都去哪儿了?”
阿呆正忙着捕捉心中那道灵光,面相呆萌有佳的,大张着嘴半天才挤出四个字:“尸香魔芋?!”。紧接着,又犹疑地呢喃道:“世上真的有这种植物?我还以为是那些札记里乱写的。对,没错,尸香魔芋,万恶之花。聚蝇为媒,其臭如鲍鱼之肆,其毒尤胜砒霜,十步之地寸草不生。”
这下连小蝶都刮目相看了,答案早到了嘴边,本想笑他的无知,却生生吞了回去。“呦!真有两下子,这都被你猜中!”
“不错,正是此花。世人对它误解颇多,都道其无肉不欢,扁其为妖物。其实大错特错了。快看!那道大餐来啦!”
此刻的水潭对岸,正演绎何其壮观四字:千万只各色蛙类相互踩踏着,碾压着,一层层踊跃叠加着,仿佛无休无止。只这一会儿功夫,蛙群前峰就堆砌开来,成了一堵宽达十数丈,厚达三尺的半园蛙墙。可不知为何,眼看就要将那巨花吞没的气势,在巨花身前十步就嘎然而止。这情景,中心是那几株尸香魔芋,周围是的涌动的蛙潮,与其似众星捧月,倒不如大军压境欲一阵摧城,万众瞩目之中只待统帅那一声振臂高呼。
不知何时,小山上空云开雾散,虽只一小片晴朗夜空,却正托出一轮明月,似管中窥豹,诡异不可方物。那几株尸香魔芋也仿佛有所感应,巨大的舌型花瓣在风中摇曳,给人活过来的错觉。冥冥之中,空中传来的一阵嗡鸣,起初淹没在万蛙的吵闹里,几不可闻,片刻后就强势地将所有声响掩盖。
一只甲虫突兀地落在阿呆脸颊,被他轻轻扇落,紧接着是轰不尽的甲虫,最后铺天盖地的虫群袭来,先将那片夜空遮蔽,然后漫卷路途,黑压压地吞噬了一切。一场更加庞大的聚汇来啦,阿呆满眼都是翅膀煽起的狂风,哪里还睁得开。五感六识瞬间沦丧,这一刻让人如坠末世之灾,恍若置身幽冥之境……
足一盏茶时分,阿呆就这样被迫封闭了感官,唯恐这些小东西是冲他来的,心中这叫一个惶恐。“熊样!就这点出息。看,大餐开始了!”小蝶又一次找正位置,悠闲地看戏。
阿呆双手罩在眉间,这才从指洞里偷偷望过去。那飓风般的虫群很多还在低空盘旋,更多的已经洒落空地,幸运的正密密麻麻的扑在尸香魔芋上,那些巨花瞬间变了颜色,身上也不知披了多厚的虫衣,远远望去如石雕泥塑一般。可绝大多数的甲虫就没那么幸运,十步之外,正张网以待,那里是一片饕餮的海洋。一片片蛙嘴轻启,吞吐的长舌飞快地来不及眨眼。
众口难调?这比喻根本不适合这里,此地正在经历一场天上掉馅饼的盛会。要做的就是,落下就张嘴,粘住就咽下去,如此简单。此时群蛙正奋勇进食,嘴上彻底没了空,四下里就显得异常安静。嗡嗡的振翅声,吞咽时细微的咕噜声,汇成一股低沉而更恐怖混响,千万张嘴就在你脚下一同绽放,令亲历者无不抖落一身疙瘩。
“精彩啊,多么奇妙的共生。穷秀才看懂了么?”亏小蝶还能大声地感慨,旁边那位爷可正浑身酥麻,被雷到********,哪还有这心情。
“啊?共生啊,我只知道有味药材叫独活,我看、咱们还是逃命去吧!”
“短视!绝对的短视!更厉害的还没来呢。看!看!看!来了。”报幕的小蝶愈发兴奋了。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就有几条黑影撞进视线中,它们自瀑布顶端而来,身形矫健,体大如犊,肋插双翅,滑翔如大雕,有一只竟然就扑落在阿呆眼前。居然是只没毛的大蜥蜴,此刻正双目赤红的盯着自己,白森森的两排锯齿獠牙,颗颗泛着寒光,可见保养的极好,那哈喇子跟拔丝地瓜似的挂在唇边,这是有多久没吃了?
“我的个亲娘啊,这是甚东西,还猜个屁呀,你直接告诉我得了”。这一晚的惊悚实在太多,眼前这生物完全是压垮级别的,直接成了那最后一根稻草。
阿呆慌忙走避,茫茫然语无伦次,小蝶早已笑翻了,“飞蜥而已,人家可不是奔你来的,才没空搭理你。瞧你那怂样吧。”
“还飞蜥,还而已?撒丫子吧,这是人呆的地界吗”。说逃就逃,这位爷话还没落地呢,早窜出去八丈远了。
“停,停,慢来。你小子不想发财啦?这可是正五品的灵兽,待会听我的,保准有你好处。”
逃出驾云气势的阿呆,恨不能脑后也生只眼睛,自己不过是修了套身法,人家可是会飞的。这一路如丧家之犬,逃出老远这才猛一回头,脚步却不由地停了。
此刻,正赶上火把不济,阿呆翻出备用的,悄悄引燃,奋力抛投续上光源。就见那几只飞蜥,正张开翼展笼在身前,脑袋深埋在臂弯之中,一看就是吃独食的好习惯,对那几只小小火头,人家压根儿视而不见。好家伙,吃的这叫一个欢实,一口下去就是一坨蛤蟆,连个佐料都不蘸,比吃饺子都顺溜。
“看来,人家的确没空,那还怕啥?快说,怎么弄?”
“最看不得你这副德行,要钱不要命的。真懒得和你说。”
“你听着,待会想办法攀上瀑布,先找到飞蜥的巢穴。如果所料不错,现在食物如此丰盛,那蛋肯定也不少。你别惦记这几只大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阿呆还真没高估自己的本事,眼看那几只飞蜥凶神恶煞的,心中早都怯了,小蝶这办法真是正中下怀……
攀登这小山,对阿呆来讲只能算是重温旧梦,飞来峰那般光滑高耸都跟玩似的,更别提这里。心中惦记那些凶神,但愿它们别太快吃饱,这位爷硬是将逍遥游发挥到了极致。
崖边一溜孔洞,中间那个最大,阿呆弯腰潜行数步就到头了。这些家伙真是懒得很,自己的宝贝直接就下在地上,周遭拢了一圈泥土好歹是围上了,还不如老鸦窝正式。这就算悉心照料的下一代?
“你别老想着一窝端,留几个给人家。再说带多了,你怎么拿?”
“不能白瞎喽,都是晶石啊。你才刚说正五品,那是多值钱?一窝就九枚,要是边上那些洞里统统都有,那可真叫发了啊。”
小蝶失神于满眼金星的阿呆,摇头叹息:“哎!你呀也就这样了。别说细水长流了,你就是一杀鸡取卵的破落户。这小山又不会飞走,你来一次是来,每月来一次也没人挑你理不是?这道理还用我说?还读书人,我呸!”
“哦。那好吧。多谢我家亲亲大丫鬟赐教,你家主人我受教了。不过每月一次啥的,还是算了,这鬼地方,来一次就吓得半死,来两次哪还有命在”。阿呆嘴上犯贫,手里不停,将九枚之中的五枚揣进怀里,外面不忘包了个犄角挂在颈上。为啥是五这个数,一时也不清楚。只是掂量着时间,担心小苗那里处境艰难,这就决心想扯呼。
不料想,小蝶这会儿却不干了,深恶痛绝于阿呆的短视,对他这种小富即安思想表示了强烈的愤慨。强令阿呆隐身在瀑布之后,居高临下,小心地查看起空地情形。原来,这小妮子才是铁了心盗仙草的狠人。
这道瀑布之后,难得空间,浅浅地刚好躲藏一人。崖边落水处平整光滑,瀑中水流自然平顺,拦在面前只一寸远,像一道剔透地水晶窗帘。既然钻入瀑布,落水难免入口,只觉沾唇略带甜凉,在这死水遍布之地如饮甘霖。
按照小蝶的打算,待会飞蜥归巢正是阿呆动手之时,在这位爷的眼里,实在无法释怀腹背受敌的危险。好在,身陷险地担保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是最后一次。阿呆硬着头皮,默默吐纳呼吸,好让丹田气旋安稳如常,只等待会儿雷霆一击。其实这位的心思是,不管一会儿得不得手,时刻准备更雷霆地逃窜才对。
原本一场种族间残忍的杀戮,结果却是皆大欢喜,最终演变成春晚尾声的歌舞升平,哎,世间万物有时真不能以常理计,说到底,都是吃饱了撑的。那几只飞蜥也仿佛是最终的胜者,肚皮浑圆地赖在地上,肆意地翻滚在曾经的食物堆里,安逸地打嗝伸展一番。飞回崖顶这一路,歪歪斜斜地,阿呆很担心这些吃货的技术,可别一头扎到瀑布里。
终于,那几个危险份子回巢安歇,崖下的晚会依然热闹非凡。阿呆瞧准位置,闪身出水,足尖在凹凸处轻点,轻轻飘落在空地上。本想着,脚下虫群不知躲避,也不知会被踩死多少,闹不好,受惊之后怀恨在心,对他群起而攻之。因此,阿呆小心翼翼,专拣那些虫少的地方下脚,可是什么也没发生。那些甲虫像是躲避明火般退去,他到哪里哪里就会如退朝一般,身周三尺坚壁清野。嗯?这是?拿小爷当什么了?
就这样,阿呆呆呆地开始打转,转到哪里就清场到哪里。小蝶的舞姿配合这菜青虫的身段,难说优雅,只能是白搭。可这光辉却是实打实的,瞬间就震慑当场,连阿呆的下巴都快砸地上了。“愣着干嘛呢?还不好意思了怎的。那几棵树上的果子可珍贵得很,挑红的摘,有多少拿多少”。
这场面,一个人在中间,周围要是站上一堆看热闹的,那叫围观。如果围观者人山人海,那是菜市口明正典刑。现在四下里没人,有的都不是人,可这数目壮观多了,那该怎么形容才好?百鸟朝凤?那是形容女性的光辉,对阿呆这位小爷不适合,那就君临天下吧。俗了,小爷可是飞升仙界来着,万众瞩目、万众期待、哦!还是万佛朝宗好。哈哈!阿呆将小蝶举过头顶,搁在脑后发髻上,幻想自己沐浴在一轮佛光里,双手背在身后,施施然,直奔那几株无名灌木而去。
“干嘛呀!还亮相?你以为是在台上吗?快点!本姑娘可挺不了多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