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曾经吞噬过他的那种藤蔓,在此处还有无数根。它们就静悄悄的盘在他头顶,像伺机而动的野兽。其中一条离他头顶百汇只有半尺之遥,正无声无息的张开它的嘴。数排细小的倒刺翻卷出来,还挂着粘稠的汁水……
也正在此刻,两道宽阔的剑光暴起。在黑暗的空间里,画出它绚烂的光轨。那就像一对半月般皎洁,却何其短暂,在阿呆头顶一闪即逝。
一截深褐色的残骸应声落下,就在阿呆脚边不远。刚刚那里有个凸起正在挣扎蠕动,一个声音已经非常细微。但,阿呆还是听见了,于是他果断的出手。
任由脚下的这一段残骸继续挣扎,也不等混球的秃头探出来。阿呆已经向着头上挥出了第二轮、第三轮的弯月……更多段藤蔓应声而下,带着淋漓的汁液如雨般洒落。
这些断肢即使脱离了主干,依然在蠕动和扭曲。而剩下的枝干们,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惊吓,纷纷缩向同一个地方。那是隐身在对面的一大片黑影,如果不是有东西向它消退,很容易把它当成是洞壁的一部分。
阿呆的身影急掠向那里,一道道剑光也崭向地面。那些企图羁绊他的幼苗被砍得纷纷退避,脚下显出一条狭长的路。
……
在发达岭的北路,是此次进山的后方营地。莲儿就在这里等待着某人归来,和她一起的还有二十几个族人。对于阿呆的安排,莲儿习惯性的选择了默许。
在阿呆的记忆里,她真的很安静也很听话。而女子肯安安静静的等待,这何尝不是种美德。可她又是倔强而决然的,曾经面对无尽的恐怖,她也可以纵身一跃……很难说的清楚,哪种性格才是她的。
两天之前,她看见某人的满不在乎,谁会知道此行居然有莫大的危险。一个御风营的统领,干的不就是这个?而那个表情,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眼前。
可她依然不想让阿呆一个人去,尤其是在当下。可她就是没有说话。
以往太多这样的时刻,无论是在宗门还是在京都,这个男子总是爱玩消失。莲儿只好不停的安慰自己,就算你真的在乎他,他也有他该做的事。
于是,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整理手中的账册。或许,这也是她该做的事?
自打阿呆把乾坤圈交给她保管,莲儿就成了他的专职账房。他都没问过自己愿不愿意,或许他都没想过问吧。好像把财权交给她,是多大的信任,她应该荣幸?还是欣喜?其实他就是个大麻烦,总是把操心丢给别人。
天晓得,这是怎样一个烂摊子。看着每天报上来的人口,莲儿都替某人头疼。那个数字还在不断的增加,已经庞大到骇人听闻的地步。他真的以为乾坤圈里有只会下金蛋的凤凰?就那点灵石,又能顶多久呢?
这一境,所有人都是修者,他们可以十数日不进米粮,但不可一日不耗灵力。这真是个奇怪的世界,人们不再为填饱肚子而奔波,却有了另一个奔波的理由。
其实没有灵石修炼也不会死,但无法继续修行却更要他们的命。她想起风铃儿生病时的脆弱,还有她初来此境的恐惧。没有了修为,他们就像个孤儿一样无助,一样任强者欺凌。身为修者,无惧饥饿,却恐惧身为弱者。正因为如此,无法修炼的他们会生不如死。
其实,她很想回封仙城一趟。她很想方九娘,也有太多的事想和她商量。曾几何时,她已经习惯了如此,哪怕她们的相处并没有很久。
冥冥之中,这个在偶然认识的女子有了太多个角色,她已经走进了她的心。每当莲儿难以决断的时刻,就会想起她。
从天南山麓到封仙城,从翠微峰到传帕印社,不知不觉之间,自己改变了许多。如果不是那个男子回来了,还像消失的时候一样突然。她甚至真的想过要融入方家,就算改成方雪娥都可以。
夜幕降临了枫坡,族人们相继点起了篝火。一些当天捕获的猎物被放在了火上,一些好闻的气味飘来。这让她想起狍肉的味道,还有那对善良的祖孙,她们还好吗?有了每个月那些灵石,应该会好些吧?
想起那个雪夜,自己浑身****的掉落到此,那份恐怖曾经让她瑟瑟发抖。如果不是她们,莲儿真的担心活不下去。能有这些帮过自己的人,是上天对她的眷顾。那是出于人类最美好的本心,却偏偏如此稀罕。
莲儿知道阿呆所做的事是什么,她做的时候也从来就没犹豫过。只有经历过困苦的飘零,才知道这份温情的炙热。而没有因为困苦走上另一个极端,就显得更弥足珍贵。所以,她从没怀疑阿呆和自己是一类人。
她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些一样的人。虽然这个数量还很少,而且行事风格也迥然不同,但这依然值得欣慰。甚至在某些时刻,她觉得这种相遇真的很感动。
而眼前的这些高原人,真的可以是族人吗?他们可以瞬间冲垮一座城关,甚至不惜欺凌更弱的人,这真的很值得怀疑。但那个男子说可以,而且说得那么自然。这真的很荒唐,这份自然只适合朋友和亲人,而不是几万陌生人。
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他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认为的那个人。于是,莲儿望着所剩无几的乾坤圈,她有点释然了。哗啦一声,三个坤袋被倒了进去。那是她的全部积蓄,也是一个决定。
……
在这一天的黄昏,一辆飞舟接近了枫坡。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那座光滑的崖壁。就在此处,它却一个转弯去了更偏僻的右边。
驾车的汉子很得意,甚至哼哼起难听的小调来。这是阴谋得逞之前,必不可少的放松。
李长海从来没告诉过别人,他就是北部边城最出名的淫贼。所以,看着自己身边的所谓同伙,他发自内心的鄙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