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怀中爱女,想自己好强一世唯独对女儿硬不下心肠,不禁暗叹一声:“何来偏袒,我看每次道是你胡搅蛮缠。要么就别来,来了就像莲儿用心学些姑娘家该干的事。总这么野惯了,那天要是娘不在了,看你怎么办”。边说边宠溺的轻捏上官婉儿的小鼻子,那婉儿腻声道:“娘是九天仙子,福寿绵长,我就是胡搅蛮缠一世也没您活得长。”
看到不远处众弟子已然躬身侍立两旁,上官青青轻声在婉儿耳畔言道:“要闹、和你师姐走远些”。言毕向莲儿迷了迷眼角。那莲儿会意上前,挽住上官婉儿小手,略一躬身向院外行去。
上官青青目送二女出神,想起当年自己满腔悲愤,含辛茹苦生下婉儿,不觉已近一十三载。那负心之人得知是个女婴,这些年来竟然就此了无音信,可叹自己青春年华独守空山,与这青灯古经相伴,奈何镜中华发早生。若不是婉儿年幼,自己早就杀上京城,纵然杀他不得也定要让他身败名裂。
想到此处,上官青青紧咬银牙,心中计较:自己在仙剑宗清修一世也就罢了,女儿却不能如此。想自己三进金丹洞都一无所获,当年的宗门第一才女尚且如此,女儿这样顽劣的心性终究是不成的。
再过两年要是她仍然无法突破初云三境,还是寻个稳妥人家过安稳日子吧。这时的上官青青娥眉紧蹙,心中既恨又苦,想这茫茫九州也就宗门还算是一方净土,女儿生性骄纵、天真烂漫,让她入世嫁人自己又怎能放心得下,况且,这天下又有哪里不是他李家的。除非,隐姓埋名脱离这九州……可番邦异域,就可保女儿一生幸福么?
哎……!上官青青心乱如麻,委实难以决断。还是让婉儿在自己膝前多享受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吧,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了。
上官青青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转眼瞥见莲儿刚刚剥过的一盆莲子,苦线、莲子皮儿干干净净放在竹篮里,竟无一片溅在地下。不禁苦笑,这莲儿、无论女工、悟性无一不在女儿之上,性子温婉可人不说,更难得的是善解人意,似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虽然莲儿随了自己的姓,可毕竟是个外人。自从十三年前,从贤靖王府的那场浩劫中救了她,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除了陪伴婉儿之外,俨然是这里的大师姐风范。可怜她父亲年仅十八岁就早早被定了个谋逆的罪行,当时她尚不足两岁,也不知她是否还记得。
当初自己偷偷下山与那人相会,还怀有一丝希望,盼他念在自己刚刚为他诞下一女的情分。哪知那人不肯见自己也就罢了,还让那骠骑将军当面羞辱自己一番。至于自己救下莲儿,也是万念俱灰之下隐隐怀了报复之心。可这些年下来,身边越来越离不开这莲儿,视如己出不说,念其身世可怜不说,与其利用莲儿还不如自己亲与那人拔剑相对。不久莲儿就年芳十五,托付个家境殷实诚实可靠的人正是时候。对自己的身世她应该不记得了,不如就这样将错就错瞒她一生,只盼她幸福快乐,莫要走自己的老路才好……
上官婉儿被莲儿强拉了出得侧门,二女嬉笑着沿山路而行,少女心性正是对新奇世界饱含遐想,荒诞憧憬无边无际的时候,哪里知道愁为何物。此时辰时已过,阳光洒落林间,光影斑驳似一串串七彩圆环。只听莲儿柔声说道:“师妹,前面已是山门牌楼,我们还是别往前了。上次和你偷偷下山,就伤了小白,你又好悬用石头砸死那森源师兄,现在想起还有点后怕”。“师姐,哪里话来。这里虽说不让男弟子踏入半步,但宗门可从未禁止你我出门。今日不妨陪我去趟飞来阁,寻些有趣典籍来看,也好打发时间”。
“师妹,还是消停些好,每次你灵光一闪,我心里就很不踏实。到时候你向宫主撒个娇就完了,我却要没完没了的替你圆谎,这样很好玩么”。“师姐,你说的都对,可有一样,娘是不会忍心责罚我们的,何况有你跟着我,就算有什么,你也会拦着我不是,这样娘也会安心的多。走吧师姐,好莲儿,去嘛”。莲儿扭拧不过,只好被婉儿拖着走出山门。以往多少岁月,两姐妹就是这样拉扯着,嬉笑着,一起走过。这样的日子真的有多长远,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一连数日,阿呆的轻身功夫进境尤为迅速,身体控制更加得心应手。除了作弄巧儿越来越不容易之外,这几日阿呆趁没人注意,开始偷偷攀爬飞来峰。为了掩人耳目,甚至就连那小丫头也没告诉。心里老想着巧儿见到自己倒悬深渊时的惊讶表情,怎一个爽字了得。
巧儿也隐隐感到这位爷这几天神神叨叨地,也不知干些什么勾当。反正也是见怪不怪了,每天要是这位爷不整出点动静到是奇怪的很。另外,巧儿心里开始有一件心事:那日阿呆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愿意就能进青莲峰成为青莲仙子。自己以前不是没有憧憬过,可机会突然来到眼前,让人简直难以置信。起初巧儿真想马上答应,可想了又想却大大的犹豫起来。理由是阿呆意想不到的,那就是一入青莲峰,她和阿呆就少了见面的机会。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巧儿打小就许配给了同村的李二牛,他爹和自己那嗜酒如命的爹是拜把兄弟,俩人在一次大醉之后就勾肩搭背的,给尚在襁褓中的巧儿定了终身。巧儿他爹看重人家有三头牛并几亩水田,如果巧儿嫁了过去,他家至少可以牵回一头黄牛和二亩薄地。
这几年,但凡巧儿下山回家,那年长她三岁的赵二牛就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媳妇长媳妇短的乱叫一气。老实吧唧的庄稼人心眼倒是实诚,面相也是粗眉大眼、连同那能拦住两头牛的力气,倒是颇得自己娘欢心。可是巧儿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年幼时,那李二牛唇边流淌的两道青鼻涕上。自打进了仙剑宗,巧儿识文断字见识又有不同,满山又都是些仙风道骨的人物,因此巧儿就更不愿意这门亲事。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礼早都收了,悔婚这种事巧儿是干不得的。除非……眼前的这位爷能解自己心意。
人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女孩儿家更是天生比男儿早熟。巧儿的这番心思用这位爷身上算是打了水漂儿。看着这位爷有时候机灵异常,可泛起呆来,八匹马也拉不回。想让这位爷主动提,想也别想。到了年底,自己就到了约定的岁数,纵使进了那青莲峰,父母要是向宗门讨要起自己,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还不如趁现在还有在一起的机会,多和他呆在一处,挨得一日便算一日罢了。天见可怜,盼只盼这位爷幡然醒悟。
一连三日,阿呆均在追问巧儿,到底为何不肯答应入门之事。巧儿从开始的兴奋到后来一听这句抽身就走,变化实在是令人费解。
这一日阿呆拉住巧儿小手,将她按在桌前,“巧儿,你到底想好了没有,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何必如此费劲。好处我都说了,今日你定要给我一个准话”。
巧儿见终究躲不过,侧身坐了,不让阿呆看到自己神色,言道:“你怎知穷人家的难处,古语有云:彼非鱼安知鱼之乐。现在这样不好么?何时想见何时见”。
闻听此言,阿呆心口如遭重击,好像有什么被捅破了一样,看向巧儿的目光也愈发温柔。“原来是怕我们从此见不得面,好妹子,有我在,终会有法子”。巧儿心中苦涩,呆子,你能有什么办法。
阿呆静静听着,巧儿此时也不再隐瞒,将家中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忽见阿呆双肩耸动,口中气息越来越粗重,似马上就要背过气去。巧儿此时心中即囧又怕,与他相识不过月余,自己竟然和他说了这些,真是羞死人啦。手中慌乱不断抚平阿呆背心,恐阿呆差了气,却听阿呆口中越来越古怪,终于忍不住开口大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原来不过是一头牛二亩地的事儿,妹子莫要心急,就这几日定叫你父母改了主意。以后像这种事儿你趁早说与我听,看把我急的。真不知你这小脑瓜里都想些甚么”。
阿呆猛然起身,心中已有决定,正色道:“妹子,自那日遇见你,不知为何就对你亲近几分。这月余,我和你朝夕相对,心中直把你当做家人,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见不得你不开心。巧儿、自今日起,你就放心在这里,除非你厌烦了我,恼了我……”。
未待阿呆说完,一只小手掌已经堵在唇边,巧儿垂泪如梨花带雨,哽咽道:“呆子,尽说些傻话让人伤心,我心里何尝不是如此”。阿呆怜惜巧儿扶住她身形,二人并排在床沿坐了,拂去小丫头脸上泪痕,阿呆抚慰几句。
见巧儿犹自悲伤,阿呆灵机一动,微笑道:“记得年幼时,我家弄堂里住着母女二人,有一日母亲在里屋缝补被套,女儿在外屋学着和面。过了一会儿,女儿喊娘,面像稀粥不成团了,那母亲就喊:笨闺女,你倒是加面哪。又过了片刻,那女儿又喊娘,面干巴巴地还是和不成团。那母亲就喊,蠢丫头你倒是加水呀。过了好一阵,就听小丫头呜呜的哭将起来,委委屈屈的嚷说:娘!俺实在是和不动了,面团太大了。就听里屋她娘闷声大骂:败家的丫头片子,要不是老娘把自己缝在被套里,早就出来一脚踢死你了”。
那巧儿破涕为笑,直笑得背过气去。阿呆眉头紧锁,四下里东张西望,惊诧道:咦?刚刚那哭天抹泪的败家女子在何处?巧儿你看到没?
自此,满室皆春,一对小儿女又打闹在一处,自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