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羡与菻苏相距不远,不过是两日的车程便就到了。
远远的,便能听见那小贩热情的吆喝声,听得傅萤玖蠢蠢欲动的有些坐不住,时不时的掀开一侧的帘子往外看去,晨央不着痕迹的瞥了她一眼,她便坐端正几分,一来二去,傅萤玖泄了气,软软的坐着,也不再看外面一眼。
外面便已是如此热闹,更何况是里面?傅萤玖一向是个坐不住的,她都有些好奇,那醉怀乡竟然没被她这闲不住的性子糟蹋的关了门?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阳羡濒临太湖,地势层峦叠嶂,风光绮丽,更兼有“善卷”、“张公”、“灵谷”三洞之景,有山,有水,还有她最看重的茶园。阳羡比之菻苏大了不少,也热闹很多,她们下了马车,一路慢慢悠悠的边走边看,她不似傅萤玖,有那么多心思放在这街边小摊上。
“松萝,松萝,我闻到酒味儿了,去看看怎么样?”走了还没一会儿工夫,傅萤玖忽然一脸兴奋地拉着晨央就要往一旁的铺子走去,晨央一时不防,被拉着踉跄了几步,下意识的往旁边抓了一下,堪堪稳住了身形。
晨央眼中透着一抹恼意,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忽然就听见耳边涵霜带着一抹震惊色尖叫声:“爷!”晨央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奇怪的侧头往尹宁澜方向看去,只见那张俊秀精致的脸上,嫣红的薄唇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意味难明却极为渗人的浅笑,她看了他一会儿,才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这一看,可把她给吓了一跳,登时就把手给缩了回去,她这避之不及的模样,叫尹宁澜眼中笑意一凛,眼中透着丝丝淡淡的怒意。
方才的那一下,她下意识抓住的,是尹宁澜胸前的衣服,因为没有收住劲儿,那荼白的锦衣被她生生的扯开了,露出里面纯色的里衣,在这人来人往熙攘的街上,这一幕瞧在眼里,香艳的刺眼。
“对,对不起。”晨央难得结巴,磕磕绊绊的说完,拉着傅萤玖就道:“你不是说闻到酒味儿了吗?我们去看看怎样?”傅萤玖还没缓过神来,就被晨央拉着走了,那急匆慌乱的背影落在尹宁澜的眼中,他不疾不徐的理好了衣衫,笑容中透着一股子狐狸的狡黠。
阳羡的酒,并不如茶有名,阳羡的茶在江南一带久负盛名,近年来隐隐有被选为贡茶的趋势,她记得许次纾所写的《茶疏》中是这般说阳羡的,书云:“江南之茶,唐人首重阳羡”。而当年唐家在阳羡占着为数不多,却位置极好的茶园,但这些都在出了那事后荒废了下来,变得无人敢接受,继而荒废了下来。
晨央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的跟在傅萤玖的身后,只是那微垂的视线却时不时的往外面看去,这看的次数多了,连傅萤玖也觉察到了,慢慢的挪到她的身边,嬉笑打趣道:“你在看什么?”
不知是这酒坊里酒香太浓,太醉人,还是被傅萤玖无意间戳破了心事,晨央那一张白皙的小脸慢慢浮现出一抹如胭脂般的红色,她侧头看了一眼傅萤玖,不过片刻功夫,那心思便已收敛回去,故作镇定的回问了一句:“什么?”
这酒坊里的小小举动,晨央生怕尹宁澜会看见,在和傅萤玖驳了一句后,便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尹宁澜,不料她的这句举动又遭来了傅萤玖的打趣,她听见她说:“都说美色惑人,松萝,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松萝吗?你这一颗凡心是栽在了男色上吗?”
入夜,晨央睡在床上辗转反侧,白日里傅萤玖在她耳边说的那话还很清晰的萦绕在耳边,她躬起身子,紧紧的抱着怀里的薄被,黑暗中,她似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却渐渐的开始乱了。
她睁着眼,一点睡意都没有,叹了一声,摸着黑起身走到了桌边,点亮了摆放在桌上的烛台,摇曳的烛火中,晨央走到床边,伸手推开那半掩的楞窗,屋外是浓郁而深沉的黑色,一片沉静色,忽然,她听见身后有人问道:“在想什么?”
那声音听的熟悉,但在这安静屋里陡然听见却有些吓人,晨央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只手放在那窗棱上,微微侧过身子,看着那自顾自如坐在桌边的男人。
烛火下,映出男人精致的眉眼,此刻他薄唇微扬,瞧着心情甚好的模样,晨央靠窗而站,离他尚有几步的距离,心里有些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想法,犹豫了一下,缓缓道:“夜深了,世子不去休息就寝,来我这里做什么?我这儿,可没有什么好茶可以招待的。”
尹宁澜本是睡不着,便想着起来走一走,没想到这和他一样睡不着的,还有晨央,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就推门进去了,瞧见那抹站在窗前的较小身影,心里的烦躁一下子就平和了下来。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夜已深了,阿央怎还站在这窗前吹风?”那声音里带着明知故犯的打趣的笑意,晨央看着他,脸色有些沉,似又想起了白日里傅萤玖的话,想也不想的,开口道:“世子这般不遗余力的跟着我,不累吗?”
本来想着这话能将尹宁澜挤兑出去,没想到他听后却只是浅浅一笑,将手中握着把玩的冰裂纹茶杯重重的放在了桌上,那沉闷的一声,像是敲在她的心上一样,这让晨央顿时有了一种:他生气了的感觉。
她的身子紧紧的贴着墙,脚下似生了根一般半步都走不动,直到那抹颀长的身影走至她的面前,将她笼在了那高大的阴影中,鼻息间全是他身上浅淡的伽楠香,然后,她听见他在耳边说:“阿央,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