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书》上记载,燕朝长观年间,太宁曲残谱现世,穆宗皇帝得到它之后,又把它送给永乐公主当陪嫁。永乐公主耗尽一生心血,填补了残谱,可惜,曲谱最终还是失落了。”
王妧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说道,她不喜欢像今天这样,连出门都要瞒着别人。
马车里,周充和她相对而坐。他听不出王妧语气中的惋惜,只是看见她双眼底下两抹化不开的乌青,猜到了那是熬夜查书造成的。
“前朝巨贾万连山就是永乐公主的后人,曲谱在他手上不是很合理吗?”他说。
王妧早就准备好了反驳的话,她神情凝重:“永乐公主一生无子,你所说的,不过是野史穿凿附会,不足为信。”
周充终于明白了王妧的意思。
“你想说,万连山身后留下的秘宝也是子虚乌有的?”
甚至不用等她开口,周充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如果前朝秘宝是世人杜撰出来的,王姗又怎么会决心要追查它的下落?”周充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特质,这种特质让他很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
果然,王妧神色缓和不少,看上去也被他的话说服了。
“徐多金说了,只要你给得起他要的价,他就能把太宁曲谱弄来。他手上一定有秘宝的线索,而且最有可能就藏在徐宅之中。”
这就是他们今天赴宴的目的。
“也有可能,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王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已经不再那么笃定。
周充点点头,说道:“且看他拿出来的太宁曲谱是真是假。”
一路到了徐宅,别无话说。
徐多金名下作坊、商铺无数,究寻这些家产到底是怎么来的,市井中流传着一个说法。传说他有一次随人出海,在海上捡到一条似龙非龙、长着两个角的大鱼,破开鱼腹,其中竟有一颗碗大的夜明珠。此珠被一个北漠来的行商用十万贯买去,徐多金拿着这笔钱回到滁州,短短几年就搞起来很大家业。
他的女儿徐秀出生在他还没起家的时候,幼时也跟着吃了不少苦。然而,如今凭谁看到徐家大小姐风流俊秀的模样,都不会把她和窘迫清贫的生活联系到一起。
徐多金不惜花费巨万,办了这场盛大的生辰宴,足见他对爱女的珍视。宴席连摆五天,这才是第一天,请的是几个现任的官长和一些与徐家互有往来的大户及其子弟。
席间众宾喧哗,痛饮流连。
几个青年子弟听说徐老爷的收藏之中有一尊世间绝无仅有的东海白玉雕凿而成的仙人,便托徐老爷的内侄夏二去说项,好让众人开开眼。徐多金得知后,笑呵呵地答应了夏二的请求,又低声嘱咐几句,才放了人。
周充也随着几人离了席。
“我有一奇物,不知道王姑娘有没有兴趣替我掌眼?”徐多金踱步过来,对王妧说道。
王妧知道他说的东西是什么,便跟随着他的脚步,离开宴客的花园。来到一处富丽厅堂,二人刚一坐定,便有琴声从一侧的静室里传出来。
琴声意境悠远,仿佛有仙子从空谷绝壑中踏入红尘,幽幽吟唱着人世间的至理。
王妧听得正入神,琴声却戛然中断。
徐多金将她的惊愕收入眼中,他呵呵一笑,说道:“方才演奏的,就是太宁曲中的一段。”他没有告诉王妧,每次弹到这里,琴弦必断,逼得琴师不得不停下来。
“曲谱呢?”王妧镇定下来,她的目光被帷幔阻隔,无从得知弹琴的是何人。
“王姑娘,你该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宁曲谱就在我手上,而且,我也很有诚意把它卖给你。”
王妧听他说得气定神闲,可细看之下,那副嘴脸实在刁滑至极。
“你开价吧。”她移开视线,直视着前方。
徐多金抚掌而笑,静室中的琴师闻声款步走出。
湘湘毫不避讳地展示着她艳丽的姿容,她曾在徐宅遇挫,现在又重新站在这里。只有洗刷掉心里蒙上的冤屈和耻辱,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遇到王妧,她的打算就变得更加坚定不移了。
“太宁曲谱珍贵无比,如果有太宁曲传人亲自演奏,岂不是更难得?”徐多金和所有老练的商人一样,能准确地嗅出金钱的味道。太宁曲谱加上太宁曲传人,足够让他开出一个天价。
湘湘现身的目的已经达到,徐多金便让她退下了。接下来,他要和王妧谈出一个令双方满意的价码。
“我要的是太宁曲谱的孤本。你找人随便弹了一支不知名的曲子,就敢说它是太宁曲,你是在唬弄我,还是在唬弄你自己?”曲谱的内容几乎无人知晓,王妧也不是例外。只有一点可以助她辨别真伪,那就是永乐公主在曲谱中留下的印记。
然而,徐多金并不打算将曲谱拿出来,他深知奇货可居的道理。反正,对方越是心急,对他来说越有利。
“事实如此,我也无需分辩。恕我不能离席太久,王姑娘,请吧。”他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王妧脸色微变。
像她这样心机与城府俱皆不足的黄毛丫头,徐多金应付起来何其轻松。只听他又说了一句:“知道太宁曲谱在我手上的人,目前也只有王姑娘你一人而已,此事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王妧冷笑一声:“换作是别人,太宁曲谱就不值那个价了。”
这样锋芒毕露的回应,在徐多金听来,更是印证了王妧冒失、幼稚的一面。他笑了笑,大方地不予计较。
看着王妧愤愤然离去的背影,徐多金捏着下巴上的短须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抬头,一抹动人的颜色惊艳了他的双眼。
湘湘低着头,娇娇怯怯地站在门后。
他一直相信,人的命运是生下来就注定好的。就像他,注定要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财主,而湘湘,天生一副令人垂涎的美貌,注定要成为好色之徒手中的玩物。
丫环托着一樽酒并两只酒杯,跟随在湘湘身后进来,放下托盘后又告退出去。
倒酒时,湘湘用余光看见徐多金脸上微微抽动的肌肉,没来由地感到恶心。此时,她想起了许楠竹,然而却只是平添了难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