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宴席结束,王妧都没有和白先生说过一句话,然而二人却把彼此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席面撤下,大厅中只剩下白先生和徐多金二人,对坐用茶。
“他们二人早就相识,而且据我所知,带周建去滁州大衙的人正是这位王姑娘。”白先生有选择地透露了这个消息。
徐多金沉默片刻,才说:“她不像是在帮周建,不过是看中的东西,被我捷足先登了,才托周充作中人,找上门来。”
白先生轻轻一笑,没有接话。
“她想找太宁曲传人和太宁曲谱是为了作寿礼,先生可知道,做寿的是何人?”对徐多金来说,力不从心的事,就只能求助于白先生了。
“京城贵人多,不过,能受得起这份礼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白先生言犹未尽,他似乎不想再和对方谈论王妧,站起身来做出要辞别的姿态。
徐多金的动作稍显得迟缓了些,还没来得及开口请白先生一起回徐宅再叙,又听到白先生开口了。
“周建是不是钦差,留还是不留,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前一个问题,白先生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而徐多金会做出什么决定却与他不相干。
“先生!”徐多金毫不犹豫,厉然出声,目光中包含着贪婪和凶猛,对白先生轻轻摇了摇头。
白先生嘴角一动,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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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身后的马车大摇大摆地尾随着,周建不明白自己怎么成了心虚的那一方。眼看着就要走到他落脚的客栈,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和马车上的人对峙起来。
他高声质问,对方为何要跟着他,这番虚张声势让他的心安定不少。
探帘出来的那张脸冷漠得如同冰雪,周建看得脖子后一凉,脚下一动也动不了。
“什么人都敢骗,你当真不要命了?”王妧并不打算掩饰她心情不佳。宴席上,她接到周建的任务后,心中便不敢有片刻放松,她甚至没有分出心神去思索为何能同时进行两个任务。
“骗?我哪里骗过人了?是他们自己认错人,我又没承认,怎么能怪我?”周建理直气壮地推卸着王妧扣给他的罪名。
王妧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她走近,周建呼吸变得不平稳,暗恼自己怎么两次撞到王妧手上!
“他们把你错认成何人?”王妧继续冷着脸问道。
周建一拍脑门,差点忘记王妧和滁州同知是血亲,好在还没在她面前完全承认这件事。他闭上嘴,别过脸去,再不说话了。
“你不说?好,那就看看,等徐多金发现你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他会怎么做。”事实上,徐多金应该已经发现了。不然,她也不会接到周建的任务。
“他富甲滁州,有钱有势,难道还和我计较这一桌席面不成?”周建转过来嗤了一声,双手交叠在胸前,他可没那么容易被唬住。
王妧一时也想不通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时无言以对。
周建看到王妧被自己问住了,心头也变得松快起来。他瞅准这个时机,脚下逃也似的冲进一条小巷,没了踪影。
“为什么?”王妧喃喃自语,木然转过身。她看见马车上,周充的身影岿然不动。
“你来滁州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接近徐多金?”王妧似在问周充,然而,他要开口时,却被她伸出手势阻止了。
如果不是有皇命在身,周充怎么会离开京城。要他隐瞒身份去查的事绝对不小,一步行差踏错,极有可能性命难保。
她抿唇沉思了一会,随后才重新上了马车。
“我有个不合理的请求。”王妧低声说道,“你帮我保住周建的性命,你我合作之事,所得之利,我可以再让出一成。”
周充神色复杂。
王妧知道自己无法对他解释,也无须对他解释她的做法,但这种明明相对而坐却如隔着天堑的感觉,让她十分不适。
“你觉得徐多金会杀他?”周充没有回答,反问她。
王妧点点头。席上,徐多金的表现虽不明显,但他前后对待周建的态度确实有了不同。
徐多金再三邀她这个初见的人去赴他女儿的生辰宴,对周建却只是客气地提了一两句。她没记错的话,周建一开始可是被徐多金奉在首座的。
“徐多金睚眦必报,只是那周建未必知道。”周充像是在侧面印证王妧的猜想,他停顿片刻,终于点头答应。
他看到王妧脸上忧虑重重而不自知,又说了四个字:“如你所愿。”
王妧的神情放松下来,同时也坚定了决心。
“那个白先生很不简单,和蓝绫是一路人。”
她不知道周充对暗楼了解多少,但她不能让周充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暗楼的人面前。见周充听了她的话后,脸上并无异常,王妧才宽心,轻轻道了一声“多谢”。于她来说,周充能答应她,便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马车将王妧送到鸣玉街。等王妧离开后,林启才现了身,取代了车夫的位置。二人一路无话,回到落脚的客栈。
客房中,周充思量已定,开口吩咐林启:“你去保护周建,还有,把钦差不日抵达滁州这件事放出风声去,让翁衡在京城做个样子出来。”
林启大惑不解,此次带来滁州的人手满打满算也只是刚刚够用,如果他不在周充身边随侍,周充岂不是会陷入无人可用的窘迫境地?他脸上的疑问太过明显,周充一时也有触动,便随口解释了两句。
“滁州的事一了,她可能再也不会相信我了。”可他并不想看到她和他从此划清界限、再无瓜葛。
林启听到周充的解释也很惊奇,一时,他的疑惑变成了好奇。
“大人是在试探王姑娘?”林启尽力挑了容易得到回应的问题,问完又侧耳细听。
“我是在试探我自己。”周充嘴角轻轻动了动,竟也没有喝止林启,又说了一句让林启摸不着头脑的话,“罢了,欠她的,以后再慢慢还吧。”
林启不敢再追问。告退后,他也只大约猜到周充是为了还王妧的人情恩惠,才吩咐他这么做。可周充什么时候欠了王妧什么人情,他就真的一丝头绪也抓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