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个萧索的院子,王妧所见到的是一幢二层的楼宇。
替她开门的一个小厮留在院子里的条凳上打盹,也不理会王妧二人。王妧自己推门进去,借着屋顶片瓦大小的日光,她看清了厅堂里的情形。左右两侧两条楼梯斜斜地接通到二楼。数间屋子按照同字形排布,三面将大厅包围起来。
这处宅院原本属于一个名叫谢希的茶商,黄三针自从进了雀部,便租住在此。
上了右侧楼梯,右转来到第二间门前。她伸手轻扣两下,门从里面被打开。伴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王妧认出了对方就是她要找的人。
黄三针脸色苍白如同鬼魅,眼睛乌溜溜地盯着两个不速之客。
王妧表明了身份,他听了依然不为所动,一副将人拒之门外的姿态。
“你中毒了。”无咎的声音突兀地出现。
王妧果然发现自己手上使不出力。不用无咎提醒,她也知道要解除这种状态,只能用她的部分寿命来交换,没得选择。
重得自由后,她伸手让六安退开几步。方才黄三针开门后只是动了动衣袖,她便中了毒。万全一告诫她,黄三针虽然是雀部的人,但性情古怪,我行我素,如果王妧不能说动他,也不要勉强。
六安觉察有异,但看到王妧无事,他也只在心中更加警惕起来。
黄三针也看到了王妧的动作,他一改原先的冷漠,好奇地盯着王妧左看右看,最后终于吐出一句:“进来。”
进屋才发现,这是四间开间,外面看起来隔开的屋子其实是被打通了的。进门的这间最小,摆着两张灯挂椅和一只茶几,是见客的地方。左侧是寝屋,右侧是书房,一套桌椅对着两架高高的摆满书册的书架,最里面那间放着三面贴墙的立柜,层层累叠着上百个一尺见方的抽屉。
黄三针打开其中一个抽屉,从中取了两个瓷瓶,又折回到王妧身边。
“吃了它。”他打开一个瓷瓶,将瓷瓶递给王妧,说道。
王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黄三针薄唇紧抿,又接着说:“没事,我有解药。”
“你让我吃毒药?”王妧惊讶道。不过想了想她便明白了,她刚才用系统解除了中毒的症状,黄三针难道误以为他的毒对她无效?
可事实并非如此,毒药对她来说仍是可以致命的。
她接过毒药,仰头吞下。一瞬间的动作,六安也来不及阻止。
“你傻了!人家叫你吃你就吃啊!”无咎急得大叫。
王妧没有反驳他。只要证明她并非百毒不侵,就能揭过此事了。
“我们有一炷香的时间。”黄三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数个呼吸过后,王妧感到腹中灼痛。黄三针见王妧脸色大改,从容不迫地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给我解药。”谁都能看出,王妧中毒了。
“不急。”黄三针说道,“时间还没到。”
他语音一顿,发现自己的脖颈被一把短刀迫压着,毫无防备的后背正对着王妧带来的那人。
颤颤一笑,黄三针对上了王妧不善的眼神。
“你来找我,不外因为我能帮得上你,解毒,还是配药,无所谓,我都可以答应你,条件就是,你得帮我试药。”黄三针说着,斜眼看了脖子边的刀尖一眼,“这毒会在一炷香之后才真正发作,只要把握好时间,你就不会死。”
王妧正犹豫的时候,却瞥见黄三针嘴角微动。他伸手捻着刀身从颈侧移开,对着王妧说道:“那种香粉,对你没有影响,可是对别人就不一样了。”
六安双手无力地垂下,他的目光没有放在黄三针身上,而是紧紧盯着王妧。只有王妧知道他此时想做什么。
王妧一抬手,说道:“好,一炷香,给我解药。”冷汗已经侵上她的额角。
“好说。”黄三针走到书桌旁,取了纸笔,开始向王妧发问。
王妧感觉腹痛稍减,呼吸却慢慢变得沉重。
“心头发热没有?”
她刚要摇头,就感觉到了症状,停顿了片刻,才点头表示。
黄三针写毕停笔,又看向她,这次没有问得详细,只问了句“怎么样”。
“百爪挠心。”
王妧说得艰难,黄三针点点头又写了一行。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你不会死?我告诉你,你受的损伤越严重,需要付出的寿命也越多,凭你剩下几十天的寿命,你以为能换回一个完好的身体?就算能,你也没时间完成下一个任务了!”无咎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王妧听来也显得悦耳了。
“时间到了吧。”王妧每说一句,心口便钝痛一下。
“快了。”黄三针又回到王妧身侧,他觉得王妧还能再坚持一会。
王妧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袖子,咬牙道:“时间到了。”她把头低到胸前,指节用力后变得发白。
黄三针不为所动。突然之间,王妧便伏倒在地了。
六安箭步上前将王妧扶起。黄三针这才屈身抓过王妧的手腕,搭过脉,从怀里取出另一个瓷瓶,将瓶中解毒的药水喂入王妧口中。她双目依然紧闭,但手指已在轻轻颤动。
再次把脉确认王妧性命无碍,黄三针看了六安一眼便起身回到书桌旁,伏案书写。
王妧其实早已清醒。她暗暗后悔自己等到最后时刻才用系统解除了中毒状态,寿命从五十天变成二十天。她大意了。
之所以不马上“醒来”,也是为了不让黄三针认为毒药对她无效,从而对她做出更危险的举动。
“唉。”无咎倒是无所顾忌地唉声叹气,“你真的很习惯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我能做的也只有念念叨叨的了,你这样和你现在面对的那个人区别只在于,他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你却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王妧莫名地听出了无咎话中的悲伤,她知道自己这次错得离谱,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
睁开眼,看见六安弯起嘴角似乎在笑,又发觉他眼底沉得如同一团浓墨,王妧便移开了目光。
“醒了?”黄三针注意到,“还不错,我预计你要两个时辰才能醒来呢。”
王妧起身,拿出她从齐王那里得来的瓷瓶,放在黄三针的书桌上。
“我要知道它的来历。”
“没问题。”黄三针平静地说道,好像刚才千钧一发的险情从没发生。
王妧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他又开口。
“王姗有个小毛病,她经常会看到一些事实上并不存在的东西,这事除了我,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应该也不知道吧?”说完他就住了口,不管王妧惊得几乎站不稳的样子,自顾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