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遍地死尸残肢,流淌的浑浊血液在地上形成小河,几十骑归来,像一道血色狂潮,萦绕怨魂。
不远处一座山峰升起黑烟,那是他们一把火后的杰作,今日过后,这些匪贼便会不复存在。
王天涯躲在马车上,旁边是被绑起来的和蒋华庆一伙的几人,他们看着苏炳南一众高大的身影,眼神中充满畏惧。
等到仿佛趟过血海的苏炳南来到跟前,除了王天涯外,其他人身子都有轻微的抖动,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很快,急忙跑来的曹花来到这,当她看到眼前的血腥场面,整个人都蒙了。
这些……曹花完全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她以前哪里见过这样的画面,那些无头的、残破的尸体遍地都是,内脏混合着鲜血掺杂在一起,让人作呕。
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曹花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对苏炳南说道:“大人,您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到了。”
苏炳南点头,然后让人给那几人松绑,这才对曹花说:“好了,你们走吧。”
曹花楞在那,不敢相信苏炳南肯这么简单放她们离开。
苏炳南双眼一一扫过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几人,凡是和他目光接触的,都不自觉后退两步,眼神躲闪。
苏炳南全身沾满红色的血腥,两脚站立的地方甚至还趟着潮湿的鲜血,他的样子,活像一个地狱中的恶魔,屠戮人间的凡人。
“你们再不走,我可就没那个耐心了。”苏炳南语气平静,可其中暗藏的杀气却使得他们立刻动了起来。
曹花对苏炳南抱拳,沉声道:“谢谢二当家。”然后连忙走到自己两个孩子那,拉着他们,和田哲一行快速离去。
没有再看一眼那些想刺杀自己的人,苏炳南上了马,命令所有人打扫战场。
刚才的一战,这些人中,有九人彻底化为亡魂,死在敌人的刀剑下,有八人身受重伤,不能再骑马,只能挤在马车上缓解伤痛。
马车两边全被打通,好让空气舒畅,王天涯也下了马车,蹩脚地骑在一匹马上,忍住腿部的不适,晃悠悠地左右游荡。
一些马儿也在那场战斗中死去,他们剥开马皮,裹着九位牺牲同袍的尸体,让其余空余的马儿驮着。
马革裹尸。
这不仅是军人的荣誉,同样也是六扇门和锦衣卫,这两个大昊历史悠久机构的传承。
杀敌一千尚要自损八百,这次的战斗,虽然敌人连一群游兵散将都算不上,但他们还是付出了代价。
两军相逢,数量并不是最为重要的,一百名毫无斗志的土匪组成的军队,根本不是十名精锐正规军的对手。
正如百头绵羊,面对一头猛虎只会四散而逃。
苏炳南知道这个道理,匪贼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鲜血,他们的聚集一开始只是因为活不下去。
这样的军队,人数再多也不管用,因为一旦遇到真正敢打敢拼的对手,只会一触即溃,想着逃跑。
减员十七人,其中九人长眠于世,重伤的那八人事后多半会残疾一辈子,这是残酷的现实。
苏炳南再次命令队伍出发,和此前的他们相比,阵容狼狈许多,也更凛然一些。
一路走来,许多饥民都不敢正视这只带有血腥味的队伍。
王天涯骑马摇晃,他的腿部已经不再疼痛,苏炳南估计,在自己内力的疗伤作用下,再过数日王天涯便可以跛着脚走路。
可是,就算苏炳南再如何努力,当王天涯的腿痊愈后,依然不能恢复如初。萧家的人下手太重,硬生生将他的腿打断,这样的伤势注定了他的步伐将受到影响。
王天涯靠近苏炳南,问:“大人,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匪贼?”
他很好奇,苏炳南的举动应该是吃力不讨好的,自己这方人马为此还死伤不少。
他不明白,苏炳南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苏炳南沉默半晌,然后说:“我找不到理由不这么做。”
王天涯愣住了,不明白苏炳南的意思。
“我问曹花这些匪贼的所做所为,她说,匪贼的首领抢来女子,供头目淫乐,过往的路人,凡稍有财物而实力不济,他们全都要抢夺,再将人杀死。”
“你知道我去到那些匪贼的山寨里,看到了什么?”苏炳南问道。
苏炳南不愿细说,当时的残忍画面就已经告诉他,这次诛杀这些匪贼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王天涯似懂非懂,苏大人并不是他人眼中不近人情,他似乎有着某种必须要完成的愿望,强迫看上去必须冷血无情。
苏大人因为对掌柜的他们的愧疚而收留教导自己,因为匪贼的恶行而残酷杀戮。
王天涯看来,苏炳南就像一座巨大的山峰,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也无法看透全貌。
“可是……”王天涯又问:“大人,您为什么放那些人离开,他们分明是想杀您的。以后万一他们有了机会,可能会对大人您不利。”
苏炳南转过头,看着王天涯,眼神十分严厉,像是要直刺他的双眸。
王天涯脸色一下变了,不明白苏大人反应为何这么大。
“小二,如果是你,你会不会放走他们?”苏炳南问道。
王天涯嘴唇动了动,半天才说话,“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如果不是设身处境面对这个问题,谁也不会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什么。
“你要知道一件事情,世界上恨你的人会很多,没有人能不得罪人。”苏炳南盯着王天涯的眼睛,继续说:“无时无刻都有人想我死,而我现在好好活着,难道我把我所知道的威胁都扼杀,就会没有危险?”
“有些事情我能做,有些事情我不能做,也不会做。曹花那些人原本想要杀我,结果自不量力死了大半,剩下的人中我看到一些人对我有挥之不去的恨意,我便将他们杀了。”
“最后的这几人,曹花帮我把匪贼引到这,两个还只是孩童,一个是我故旧的儿子,另外两个对我并没有太大敌意。”
“他们这些人,全都是庸才,再给他们一百年,也奈何不了我,你说我该杀他们吗?”
王天涯没有说话。
“记住,不要追求所谓的完美,当不利因素太小时,不要为了消除它而做一件自己不愿做的事,如果你连这点威胁都耿耿于怀,就不要想在武道上取得成就了。”
“武道之路,你可以残忍,可以冷酷,可以无情,但一定不可以没有底线,不可以没有原则。”
王天涯点头:“大人,我知道了。”
苏炳南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
他知道,对手还很强大,而自己还不够强大,这些年来自己踩着尸骨爬到今天的位置,双手早就沾满鲜血。
曹花这些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人物,他不愿意为了未来可能不存在的威胁,而影响自己的念头。
夏虫不可语于冰,笃于时;井蛙不可语于海,拘于虚;曲士不可语于道,束于教。
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理念,他才能以二十二岁的年纪达到不坏境。
他是苏炳南,是苏华宇和周梓君的儿子,他接受过那个世界二十二世纪的教导。
他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大昊人,但根植于他血液里的本能,和大脑中存在的见识,都要远超这个时代。
他有自己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