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纵下山之后,立即带着白婷和白毅往东急赶,逐渐又回到大路之上。
这是他们一路拟定的计划。
行商们对凌纵恨之入骨,黑痣的同伙一定知道。所以在察觉目标人物突然‘失踪’之后,必定会分散人手四下探查。如今回归大路,正是火速赶路的最好时机。虽然路上也许会遇到敌人的探子,但只要不是成群结队,凌纵和白婷都有把握冲出埋伏,继而将之远远抛离。
事实正如他们所料,此后一路上都安安静静,甚至连预想中的探子都没有遇到。
“连探子都没有?”
凌纵反而感到不寻常了,他看了白婷一眼,见到对方流露同样的疑惑。
算算行程已经有六百多里,再走不远就是三口关了。
只要抵达三口关,逃难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三口关乃大周雄关之一,它就像螃蟹一样死死钳住左右两方要道,而且有精兵把守,出入严谨。所以,也是各地行商的最后一站,而关下的屯地久而久之也发展成集市,供各方行商互通交易,小范围的交易。
三口关,通达三个方向,周地,南向的蔡国,东向的郑国。
当雄关入眼,白毅老气横秋的舒了口气:“终于到头了。”
经过长途跋涉,白毅足足瘦了两圈,如今看起来就像发育不良的韭菜。
白婷疑惑道:“难道我们的运气就这么好?”
凌纵有些若有所思的往身后看了看,忽而眼睛一凝,低呼道:“庄先生!”
庄良健步如飞,顷刻来到近前,他递出两张麻纸,道:“出关要通行文牒,你忘记了?”
凌纵接过文牒,下意识道了句“谢谢”,忽而醒起庄良出现之及时,仿佛早已料定,难道一路上就是受到他的照顾?
庄良道:“世上有白天,就有黑夜,哪怕《深幽》来去无常,也只因苍天未朗。凌纵你只要心存志气,他朝龙庭相遇,自见分晓。”
说完,他大步入关,留下挺拔强壮的背影。
凌纵低头看了文牒一眼,一份去蔡国,一份去郑国。
“庄良用心良苦啊!”
凌纵低叹一声,既是感他千里护行,也是叹他为国尽心。
此时,白婷忽然道:“凌先生,白婷感激你一路相送,奈何此去吉凶难料,不如在此别过?”
凌纵怔了怔,转而笑道:“凌纵要去莽山修行,还有一段路可以同行。难道白婷你觉得我会妨碍你吗?”
“不不不!”白婷连忙摆手摇头,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她已经彻底看清凌纵这个人,虽然看似无耻且虚伪,但目的明确,并有种大义凛然的气质,最重要是一诺千金,极重承诺。
世上只要是讲信用重信用的人,哪怕再浮夸,也是值得深交的朋友。况且……
见凌纵神色轻松,不以为意,白婷松了口气:“白婷出身旁支,此去正为了协助父亲把持家政,无奈三娘和五娘过于刻薄,怕是怠慢了贵客。如果凌先生将来到柯地游历,请不要忘记有白婷这个朋友。”
“将来是朋友,现在的朋友就不能去柯国了?”凌纵呵呵一笑,也打趣的回了一句。
白毅哼哼道:“你去柯国一定很惨,小爷我保证。”
他一路上被凌纵深刻‘教育’,怨气颇大。
凌纵双眼一眯,斜斜瞄了他一眼。
“我们还有一段路呢,小孩太嚣张会发育不良的……”
被如此眼神一扫,白毅蓦地一个哆嗦,老老实实跟在一旁。
他们走入关下的集市,由于此地邻近两国,二人又无公文在身,所以并没有弄到马匹,甚至连可以代步的牲口都买不到。然而往来的都是各国行商,倒是从他们口中听到不小消息。
“老六子竟然没来做买卖,你说会不会遇到麻烦了?”
“怎么会!老六子是周地的人,可能跑到什么小地方发财去了吧,毕竟从零邑过来的路太难走了,年长的谁还愿意走?”
“哎~零邑的路算什么难走?我是郑国人,你不知道莽山匪有多可怕,早前有行商不交路钱,莽山匪就把他们统统杀了,还把尸体吊在赤蛇县。”
“你们的县令大人不管吗?”
“管?怎么管!县令本来就没有兵,郡城倒是派兵扫荡过几次,可莽山匪往山里一躲,过几个月又跑出来,那才叫凶啊,就跟饿狼一样,见到什么都抢。”
“……”
“莽山有那么可怕吗?”凌纵摸了摸下巴,柳泽就在莽山地界,探索期间,极可能跟这些悍匪产生交杂……
交朋友拜山头是不可能的,打架拼命又没意义。
凌纵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放慢行程,‘深挖洞广积粮’好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
只要气运充足,只要季节适合,莽山匪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藏身山野也没用,试想漫山遍野的毒虫,数之不尽的马蜂……
凌纵一点儿都不怕莽山匪,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正好是自己的主战场,现在只需要多做准备。
他瞄了白婷一眼。
白婷也做出倾听状,只是她听的群体更多来自蔡国和郑国。
“年前蔡国不是喊着要打蛮方吗?现在怎么不打了?”
“蔡国虚张声势而已,我看啊,他是想逼蛮方那些小部落通商交易。你也知道蛮方的特产多稀罕啊。”
“可我也听说了,蔡国不打蛮方是为了抽调兵卒,好像要攻打邻近的柯国。”
“胡说,蔡国和柯国皆大周脊梁,怎可能相互讨伐?我猜是做给蛮子看的。”
听到这里,白婷眼中深藏忧色,下意识想往关口赶去,但又强忍着止步细听。
“这你们就不懂啦,其实柯国和蔡国早已暗结同盟,听说在寒风初临的季节,两国君主还把臂同游呢。”
“真的吗?听说柯国内乱,缘于嫡子病逝,君主卧床,三房和五房闹得天翻地覆,如此才引起蔡国窥视。”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三房胜利了,还把嫡系和五房的都杀精光了呢。”
“你说的是五房吧,现在柯国都城已经换了主……”
听到此,白婷彻底安静下来,她咬了咬唇,看向凌纵。
凌纵点头道:“我们走吧。”
签过文牒,凌纵一行离开了三口关,继续往东。
白婷的状态有点儿奇怪,似乎也有意放慢行程,不知道是等什么,还是在思考什么。
白毅小大人的拍了拍白婷道:“老姐啊,你不用担心嘛,父亲才智不下于君侯,你怕什么?而且我们也带回……”
啪~
白毅捂头泪珠打转。
白婷歉然对凌纵道:“白婷不是有意隐瞒,其实……”
凌纵摆了摆手,本色道:“你不用说,我也不愿听,若需要帮忙,只需开口就好。”
白婷停下脚步,转身静静看着凌纵,满是复杂之色的眼睛涌现一片涟漪,渐渐的,它荡开了多余的情绪,只剩下一种叫感动的情绪欢欣绽放,一如盛开的花朵,挂满春夏。
“朋友并非毫无秘密,你我各有主张。危难所至,莫论天涯海角,相邀同筹。”凌纵脱口而出。
白婷重重点头,又摇头道:“是白婷鲁莽,凌先生……”
“叫我凌纵吧。”凌纵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白婷道:“柯国的事白婷已经有所准备,凌纵只需要将来到柯国找白婷这个朋友就好了。”
凌纵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忽而有点儿茫然,接着有点儿低落,最后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化作一道声音。
如果我够强大就好了!
作为一个大老爷,凌纵自问不能无动于衷。虽然白婷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但凌纵还是高兴不起来。
凌纵有自己的压力,目前的生活看似潇洒,实则还有着五年的大限,算算日子也是绷绷紧,如果白婷请他去柯国一趟,他不会拒绝,只会把莽山之行押后,大不了沿路想办法积攒气运就是了,五年大限跟修炼无关,只和气运挂钩。
想到气运,凌纵很想立即就进虚神域去找王先生,看看还有什么赚运的项目。无奈旅途不便,而且关外民风彪悍,实在不宜边走边发呆这么高风险的蠢事。
“如果有辆牛车就好了。”
凌纵刚刚吐糟,三口关方向便走出一群行商的队伍,他们赶车用的牲口,是一种产于北原的牦牛,据说是数百年前,某位强人使大手段将之带回来繁衍,在冰天雪地的道路上,它们是商人们最喜欢的脚力。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行商呢?”凌纵欣喜道:“看他们车多货少,肯定是雪路难行,意图减轻脚力。”
白婷也有些意动,低头看了眼满脸渴望的白毅,抬头道:“不知道行商会不会帮这个忙。”
“商人嘛……”
凌纵走了过去一番交涉,最终以三百铜的价钱,让三人都登上牛车。
原本这些行商都不愿意的,因为牦牛珍贵,且路途难行。倘若可以搭多一个人,还不如多置办一些货物。加上凌纵不想太显眼,讨价还价一副穷鬼模样。要知道在战国时期,金可是奢侈品,铜币才是平民生活的主题。
就在凌纵要加价,甚至要发动金子力量的时候,一个洋溢着书卷气的商人走了出来。
“旅途艰难,客人如不嫌弃,请上乐衮的牛车。”
乐衮笑眯眯的看着凌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