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痣中年人拦住去路,他撇了凌纵一眼,继而瞅着小孩片刻。
他拐个弯,又旁若无人的走开。
村民并没把这个陌生人当一回事,这段时间大雪封路,那些行商的随从、壮丁,到处乱跑,撒酒疯的,聊天打屁的比比皆是,反正是见惯了。
但凌纵却不那么认为,他能感受到黑痣中年人的敌意,是那种大小通吃,你们等着瞧的敌意。
他不由低下头,看了看神情有些慌张的小屁孩。
这小鬼是什么来头?
凌纵不动声色的带着小翠往返土地庙,一路上小心戒备,但却再没有遇到那个黑痣中年人。
土地庙门前,凌纵忽然拉过小男孩,把他按在石墩之上。
“土地爷很灵验的哦,小朋友要诚实。”
凌纵一开场就是前世那种哄小朋友的语调。然而事实让人憋屈,只见小男孩眼中闪过一抹鄙夷,虽然短短一瞬,却已经深入骨髓。
现在的小孩吃什么大的!
凌纵的心情立即就不好了,也懒得绕弯抹角:“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抬起头,黑溜溜的大眼睛天真无邪:“我叫白毅,大哥哥不是带白毅去吃肉肉吗?”
凌纵面色更加不好看,认为这种东拉西扯,简直影响他美好年华,他有些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亲人?他们在不在零邑县?”
白毅不懂凌纵的态度转变,一时无言以对。他眼睛一转,嘴巴一扁,扯开喉咙,“哇哇哇”的大哭起来。
看着哭得嘴巴大张,连咽喉扁桃体都清晰无遗的小屁孩,凌纵额头的青筋就不禁霍霍猛跳。
最讨厌就是这种用嚎啕大哭来掩饰的小屁孩,在前世,这个时候肯定有大人来劝哭,劝小孩别哭,也瞪自己这个‘欺负小孩’的家伙。他瞄了身边的小翠一眼,只见小翠真的露出欲言又止之色。
凌纵心情更糟糕了。
哭吧哭吧,你哭得撕心离肺,我还是铁石心肠。
凌纵仰起头,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白毅偷偷瞄了凌纵一眼,哭得愈发卖力,连鼻涕都出来了。那稚嫩童音“呜呜哇哇”,连狮子听子也流眼泪。
小翠真的不知怎么办才好,眼前一个真小孩,一个大小孩相互较劲。
劝还是不劝?
正在这个时候,轻柔好听的声音从庙前路上响起。
“小弟顽劣,请凌先生见谅。”
听到这声音,白毅立即就不哭了,就像突然扭紧的水龙头,滴水不漏。他转身看着迎面而来的女子,竟然有些畏怯的让开一步,做老实拘谨的姿态。
凌纵看向女子,她身材姣好,款款而来有风姿卓越之美,可惜鼻子太大,嘴巴太小,脸上还长着密集的麻子,丑算不上,反正跟美够不上关系。
然而凌纵并非是一个看脸的人,他看向少女的目光没有半点杂质,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等少女继续说话。
少女微微一笑,上到前来微微欠身道:“白婷,见过先生。”她扭头瞪了白毅一眼,呵斥道:“无理取闹,还不向先生道歉?”
白毅缩了缩脖子,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他别过头,却又小心翼翼的瞄了瞄白婷,既畏惧又誓不低头。
凌纵笑了起来,很宽容大量的说:“自古男儿当自强,动不动就哭非英杰所谓,白婷姑娘言重了。”
白婷微微一怔,越发客气道:“先生妙理,小弟从小娇惯,让先生见笑了。”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土地庙,又看了看凌纵。
凌纵点头道:“两位请进来一坐。”
庙内。
凌纵、白婷分主客落座,小翠和白毅则站在二人身后,白毅还抽动朝凌纵扮了个鬼脸。
凌纵没理他,沉吟措辞片刻,问:“两位来自何方,又去往何处?”
白婷笑了笑,落落大方道:“白婷和小弟遭逢困险,欲前往柯国寻求庇护,无奈大雪封路受困零邑,听闻先生仗义,所以才厚颜向先生求助。”
凌纵听了暗暗咋舌,柯国可是很远的啊,坐马车最快也要好三个多月,从离开零邑东南出发,离开周地,跨过郑国边陲地区,而后才到达柯国境内。这还是最快的官道,倘若像行商那样绕来绕去……
起码半年。
凌纵暗暗佩服两姐弟的毅力,可是寻求帮助也不一定要跑去柯国那么远吧,东部发达的诸侯国……咦?东部!凌纵怔了怔。东部不就是自己要游历的方向吗?
零邑以东有江河,杨柳精粹葬万年,终化泽,泡之脱胎换骨。
王先生指引的方向就是东方,据地图描述应该在郑国腹地,实质是往东偏北,路程比去郑国更远……
凌纵看着白婷,略感头大。这两姐弟分明是个祸害,他们必须离开零邑。至于刀疤脸和黑痣的同伙……既然已经杀了刀疤脸,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只能做个顺水人情了。
凌纵决定先问清楚底细,不料白婷似乎明白凌纵所想,随即又道。
“害我姐弟的人不知多少,先生上次出手相助,其后又把寄养在桃老汉家中的小弟带回,白婷自是感激不尽。若日后先生来到柯国,白婷和白毅必感先生大恩。”
凌纵没理会后面的‘报恩’致辞,他敏感地捕捉到一些字眼。一瞬间,以往那些模糊的猜想正逐渐推向现实。
主干道上的刀疤脸是两姐弟的敌人,他守在东南主干道就为了伏击,那天自己误打误撞干掉了他,后来大雪封路困住了所有人。今天自己把姐弟两引进土地庙,显然已经加快了某个进程……
祸事已经惹上身了。
沉吟片刻,凌纵取出一枚石粒般的虫子,问:“白婷姑娘知道是什么吗?”
白婷明亮的眼睛闪过惊讶,随即恍然道:“先生慧眼,早前有个脸色刀疤的男人利用蛊虫追踪我们,白婷不得不释放蛊虫寄宿于禽畜,以图混乱出走。可是刀疤脸守在东南主干道之上,白婷无可奈何……”
凌纵露出不愉之色:“所以,你就用金线硬壳虫引我去找刀疤脸,让我杀了他。”
“是!”白婷站了起来,郑重向凌纵鞠了个躬:“事非得已,请先生见谅,白婷当时也在场,必定确保先生无恙。后来那个刀疤脸的同伙赶到,并摧毁了通道,白婷来不及招呼小弟,失去了离开零邑的机会。况且先生不是也把西向的主干道封了吗,白婷就更加难以脱困了。”
凌纵冷冷瞥了白婷一眼,女人和小孩果然都一样讨厌,组合起来超级讨厌。
不过另一方面,凌纵又隐隐对白婷生出惺惺相惜之意。凌纵的想法本来就有异于常人,他觉得,利用有利条件去达到某个利益的事时有发生,这玩意就像货币,你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你和他,只要没伤及原则和根本,钱就会越滚越大。
说白了,秋后算账更贴合凌大少的一贯作风。
他扬了扬蛊虫石粒,又问:“这究竟是什么?”
这下子,白婷明显怔了一下,不明白已经拥有该物的凌纵为何不知底细,他不是准备用这个来对付自己的吗?想归想,白婷还是很老实的回答:“这是蛊虫遗蜕,每种蛊虫都有不同的驯养方法,好比金线虫需要置放在血腥焦土之下培养,觅气虫则需要放在山中湿润的泥土之下培养,各种地气影响蛊虫的竞争和诞生。但无论如何衍变,蛊也是从厮杀吞噬中诞生并成长,所以它们对无威、无属性的蛊虫最是敏感,既因为是食物,也是进化的条件。”
白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凌纵只当是科普蛊术知识,反正听听没坏,以后面对的时候起码知道点儿底细。所以他一面平静,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有点玩味的看着她。
然而这神态落在白婷眼中,却显得深不可测。自己的开场试探没能引出某种情绪,已经是非常明显的反馈。
隐藏的真够深,小小零邑竟然藏龙卧虎。
白婷愈发忌惮,其实她始终无法忘记当日他干掉刀疤脸的手段,诡异毒辣,有如久经杀场的刺杀技巧,每每回想都感到不寒而栗。
或许现在见到的不过是一块镜子,而非他本人?
白婷收敛心神,认真道:“蛊虫遗蜕正是高阶蛊虫进化时的遗落,由于进阶之后的蛊虫会吃掉自己的前身,所以遗蜕非常难得。而它的作用也非常明显,它能摄取自身等级以下的蛊毒,而当蛊虫入体,此物还能引诱蛊虫出体觅食,是不可多得的解蛊灵物。”
凌纵很是理所当然的收起蛊虫遗蜕,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
“你的基础不错,自保必定没有问题,那么就暂且隐蔽起来吧,等主干道开通之日,我自会送你们出县。”
白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只点了点头。
留在这里固然安全,但是惹恼了凌纵,留在这里反而更加危险。
她带着满脸臭臭之色的白毅转身出门。
看着如此娇柔的背影,凌纵不禁揉了揉额角。
生于战国时期的贵族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在凌纵思维飞扬之际。
忽然有巨大的呼喊从远而来,嗡嗡闷响,就像连绵打响的旱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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