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814000000007

第7章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诗曰:

在世为人保七旬,何劳日夜弄精神。

世事到头终有尽,浮花过眼总非真。

贫穷富贵天之命,事业功名隙里尘。

得便宜处休欢喜,远在儿逊近在身。

话说那酸枣门外三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这两个为头接将来,智深也却好去粪窖边,看见这伙人都不走动,只立在窖边,齐道:“俺特来与和尚作庆。”智深道:“你们既是邻舍街坊,都来廨宇里坐地。”张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指望和尚来扶他,便要动手。智深见了,心里早疑忌道:“这伙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来,莫不要颠洒家?那厮却是倒来捋虎须!俺且走向前去,教那厮看洒家手脚。”智深大踏步近前,去众人面前来。那张三、李四便道:“小人兄弟们特来参拜师父。”口里说,便向前去,一个来抢左脚,一个来抢右脚。智深不等他占身,右脚早起,腾的把李四先踢下粪窖里去。张三恰待走,智深左脚早起,两个泼皮都踢在粪窖里挣侧。后头那二三十个破落户惊的目瞪痴呆,都待要走。智深喝道:“一个走的,一个下去!两个走的,两个下去!”众泼皮都不敢动弹。只见那张三、李四在粪窖里探起头来。原来那座粪窖没底似深,两个一身臭屎,头发上蛆虫盘满,立在粪窖里叫道:“师父饶恕我们。”智深喝道:“你那众泼皮,快扶那鸟上去,我便饶你众人。”众人打一救,搀到葫芦架边,臭秽不可近前。智深呵呵大笑道:“兀那蠢物!你且去菜园池子里洗了来,和你众人说话。”

两个泼皮洗了一回,众人脱件衣服,与他两个穿了。智深叫道:“都来廨宇里坐地说话。”智深先居中坐了,指着众人道:“你那伙鸟人,休要瞒洒家,你等都是甚么鸟人,到这里戏弄洒家?”那张三、李四并众伙伴一齐跪下,说道:“小人祖居在这里,都只靠赌博讨钱为生。这片菜园是俺们衣饭碗,大相国寺里几番使钱,要奈何我们不得。师父却是那里来的长老?恁的了得!相国寺里不曾见有师父,今日我等情愿伏侍。”智深道:“洒家是关西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只为杀的人多,因此情愿出家,五台山来到这里。洒家俗姓鲁,法名智深。休说你这三二十个人,直甚么,便是千军万马队中,俺敢直杀的入去出来!”众泼皮喏喏连声,拜谢了去。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收拾整顿歇卧。

次日,众泼皮商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个猪来请智深。都在廨宇安排了,请鲁智深居中坐了,两边一带,坐定那二三十泼皮饮酒。智深道:“甚么道理叫你众人们坏钞?”众人道:“我们有福,今日得师父在这里与我等众人做主。”智深大喜。吃到半酣里,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正在那里喧哄,只听得门外老鸦哇哇的叫。众人有扣齿的,齐道:“赤口上天,白舌入地。”智深道:“你们做甚么鸟乱?”众人道:“老鸦叫,怕有口舌。”智深道:“那里取这话?”那种地道人笑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日只篎到晚。”众人道:“把梯子去上面拆了那巢便了。”有几个道:“我们便去。”智深也乘着酒兴,都到外面看时,果然绿杨树上一个老鸦巢。众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去,不要梯子。”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裰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众泼皮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无千万斤气力,如何拔得起?”智深道:“打甚鸟紧?明日都看洒家演武使器械。”众泼皮当晚各自散了。

从明日为始,这二三十个破落户见智深匾匾的伏,每日将酒肉来请智深,看他演武使拳。过了数日,智深寻思道:“每日吃他们酒食多矣,洒家今日也安排些还席。”叫道人去城中买了几般果子,沽了两三担酒,杀翻一口猪,一腔羊。那时正是三月尽,天气正热。智深道:“天色热。”叫道人绿槐树下铺了芦席,请那许多泼皮团团坐定。大碗斟酒,大块切肉,叫众人吃得饱了,再取果子吃酒,又吃得正浓。众泼皮道:“这几日见师父演力,不曾见师父家生器械,怎得师父教我们看一看也好。”智深道:“说的是。”自去房内取出浑铁禅杖,头尾长五尺,重六十二斤。众人看了,尽皆吃惊,都道:“两臂膊没水牛大小气力,怎使得动?”智深接过来,飕飕的使动,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参差。众人看了,一齐喝彩。

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见墙外一个官人看见,喝彩道:“端的使得好!”智深听得,收住了手看时,只见墙缺边立着一个官人。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獭尾龟背银带。穿一对磕瓜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折叠纸西川扇子。

那官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口里道:“这个师父,端的非凡,使的好器械!”众泼皮道:“这位教师喝彩,必然是好。”智深问道:“那军官是谁?”众人道:“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唤林冲。”智深道:“何不就请来厮见。”那林教头便跳入墙来,两个就槐树下相见了,一同坐地。林教头便问道:“师兄何处人氏?法讳唤做甚么?”智深道:“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的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提辖。”林冲大喜,就当结义智深为兄。智深道:“教头今日原何到此?”林冲答道:“恰才与拙荆一同来间壁岳庙里还香愿。林冲听得使棒,看得入眼,着女使锦儿自和荆妇去庙里烧香,林冲就只此间相等,不想得遇师兄。”智深道:“洒家初到这里,正没相识,得这几个大哥每日相伴,如今又得教头不弃,结为弟兄,十分好了。”便叫道人再添酒来相待。恰才饮得三杯,只见女使锦儿慌慌急急,红了脸,在墙缺边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庙中和人合口!”林冲连忙问道:“在那里?”锦儿道:“正在五岳楼下来,撞见个奸诈不及的,把娘子拦住了不肯放。”林冲慌忙道:“却再来望师兄。休怪,休怪!”

林冲别了智深,急跳过墙缺,和锦儿径奔岳庙里来。抢到五岳楼看时,见了数个人,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栏干边,胡梯上一个年小的后生,独自背立着,把林冲的娘子拦着道:“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林冲娘子红了脸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林冲赶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过来,喝道:“调戏良人妻子,当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时,认的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内。原来高俅新发迹,不曾有亲儿,无人帮助,因此过房这高阿叔高三郎儿子在房内为子,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因此,高太尉爱惜他,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一爱淫垢人家妻女。京师人惧怕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叫他做花花太岁。

当时林冲扳将过来,却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手软了。高衙内说道:“林冲,干你甚事!你来多管!”原来高衙内不认得他是林冲的娘子,若还认得时,也没这场事。见林冲不动手,他发这话。众多闲汉见闹,一齐拢来劝道:“教头休怪,衙内不认得,多有冲撞。”林冲怒气未消,一双眼睁着瞅那高衙内。众闲汉劝了林冲,和哄高衙内出庙上马去了。

林冲引妻小并使女锦儿,也转出廊下来,只见智深提着铁禅杖,引着那二三十个破落户,大踏步抢入庙来。林冲见了,叫道:“师兄那里去?”智深道:“我来帮你厮打。”林冲道:“原来是本官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时间无礼。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智深道:“你却怕他本官太尉,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林冲见智深醉了,便道:“师兄说得是,林冲一时被众人劝了,权且饶他。”智深道:“但有事时,便来唤洒家与你去。”众泼皮见智深醉了,扶着道:“师父,俺们且去,明日再得相会。”智深提着禅杖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话。阿哥,明日再得相会。”智深相别,自和泼皮去了。林冲领了娘子并锦儿,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乐。

且说这高衙内引了一班儿闲汉,自见了林冲娘子,又被他冲散了,心中好生着迷,怏怏不乐,回到府中纳闷。过了三两日,众多闲汉都来伺候,见衙内目焦,没撩没乱,众人散了。数内有一个帮闲的,唤作干鸟头富安,理会得高衙内意思,独自一个到府中伺候,见衙内在书房中闲坐,那富安走近前去道:“衙内近日面色清减,心中少乐,必然有件不悦之事。”高衙内道:“你如何省得。”富安道:“小子一猜便着。”衙内道:“你猜我心中甚事不乐?”富安道:“衙内是思想那双木的,这猜如何?”衙内笑道:“你猜得是,只没个道理得他。”富安道:“有何难哉!衙内怕林冲是个好汉,不敢欺他。这个无伤,他现在帐下听使唤,大请大受,怎敢恶了太尉?轻则便刺配了他,重则害了他性命。小闲寻思有一计,使衙内能勾得他。”高衙内听得,便道:“自见了多少好女娘,不知怎的只爱他,心中着迷,郁郁不乐。你有甚见识,能勾他时,我自重重的赏你。”富安道:“门下知心腹的陆虞候陆谦,他和林冲最好,明日衙内躲在陆虞候楼上深阁,摆下些酒食,却叫陆谦去请林冲出来吃酒,教他直去樊楼上深阁里吃酒。小闲便去他家,对林冲娘子说道:‘你丈夫教头和陆谦吃酒,一时重气,闷倒在楼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赚得他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了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着些甜话儿调和他,不由他不肯。小闲这一计如何?”高衙内喝彩道:“好条计!就今晚着人去唤陆虞候来吩咐了。”原来陆虞候家只在高太尉家隔壁巷内。次日,商量了计策,陆虞候一时听允,也没奈何。只要衙内欢喜,却顾不得朋友交情。

且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上街去。巳牌时,听得门首有人叫道:“教头在家么?”林冲出来看时,却是陆虞候,慌忙道:“陆兄何来?”陆谦道:“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前不见?”林冲道:“心里闷,不曾出去。”陆谦道:“我同兄长去吃三杯解闷。”林冲道:“少坐拜茶。”两个吃了茶起身。陆虞候道:“阿嫂,我同兄长到家去吃三杯。”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早归。”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回。陆虞候道:“兄长,我们休家去,只就樊楼内吃两杯。”当时两个上到樊楼内,占个阁儿。唤酒保吩咐,叫取两瓶上色好酒,希奇果子案酒。两个叙说闲话,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虞候道:“兄长何故叹气?”林冲道:“贤弟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臜的气!”陆虞候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得兄长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陆虞候一遍。陆虞候道:“衙内必不认得嫂子。如此也不打紧,兄长不必忍气,只顾饮酒。”林冲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遗,起身道:“我去净手了来。”

林冲下得楼来,出酒店门,投东小巷内去净了手,回身转出巷口,只见女使锦儿叫道:“官人寻得我苦,却在这里!”林冲慌忙问道:“做甚么?”锦儿道:“官人和陆虞候出来,没半个时辰,只见一个汉子慌慌急急奔来家里,对娘子说道:‘我是陆虞候家邻舍,你家教头和陆谦吃酒,只见教头一口气不来,便重倒了。只叫娘子且快来看视。’娘子听得,连忙央间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汉子去,直到太府前小巷内一家人家。上至楼上,只见桌子上摆着些酒食,不见官人。恰待下楼,只见前日在岳庙里啰唣娘子的那后生出来道:‘娘子少坐,你丈夫来也。’锦儿慌慌下的楼时,只听得娘子在楼上叫:‘杀人!’因此我一地里寻官人不见,正撞着卖药的张先生道:‘我在樊楼前过,见教头和一个人入去吃酒。’因此特奔到这里,官人快去。”

林冲见说,吃了一惊,也不顾女使锦儿,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胡梯上,却关着楼门。只听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妻子关在这里?”又听得高衙内道:“娘子,可怜见救俺。便是铁石人,也告的回转。”林冲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开门。”那妇人听的是丈夫声音,只顾来开门。高衙内吃了一惊,斡开了楼窗,跳墙走了。林冲上的楼上,寻不见高衙内,问娘子道:“不曾被这厮点污了?”娘子道:“不曾。”林冲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将娘子下楼,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女使锦儿接着,三个人一处归家去了。

林冲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径奔到樊楼前去寻陆虞候,也不见了。却回来他门前等了一晚,不见回家,林冲自归。娘子劝道:“我又不曾被他骗了,你休得胡做。”林冲道:“叵耐这陆谦畜生!我和你如兄若弟,你也来骗我!只怕不撞见高衙内,也照管着他头面。”娘子苦劝,那里肯放他出门。陆虞候只躲在太尉府内,亦不敢回家。林冲一连等了三日,并不见面,府前人见林冲面色不好,谁敢问他。

第四日饭时候,鲁智深径寻到林冲家相探,问道:“教头如何连日不见面?”林冲答道:“小弟少冗,不曾探得师兄。既蒙到我寒舍,本当草酌三杯,争奈一时不能周备,且和师兄一同上街闲玩一遭,市沽两盏如何?”智深道:“最好。”两个同上街来,吃了一日酒,又约明日相会。自此每日与智深上街吃酒,把这件事都放慢了。

且说高衙内自从那日在陆虞候家楼上吃了那惊,跳墙脱走,不敢对太尉说知,因此在府中卧病。陆虞候和富安两个来府里望衙内,见他容颜不好,精神憔悴。陆谦道:“衙内何故如此精神少乐?”衙内道:“实不瞒你们说:我为林冲老婆,两次不能勾得他,又吃他那一惊,这病越添得重了。眼见的半年三个月性命难保。”二人道:“衙内且宽心,只在小人两个身上。好歹要共那妇人完聚,只除他自缢死了便罢。”正说间,府里老都管也来看衙内病症。只见:

不痒不疼,浑身上或寒或热;没撩没乱,满腹中又饱又饥。白昼忘餐,黄昏废寝。对爷娘怎诉心中恨,见相识难遮脸上羞。七魄悠悠,等候鬼门关上去;三魂荡荡,安排横死案中来。

那陆虞候和富安见老都管来问病,两个商量道:“只除恁的。”等候老都管看病已了出来,两个邀老都管僻净处说道:“若要衙内病好,只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冲性命,方能勾得他老婆和衙内在一处,这病便得好。若不如此,已定送了衙内性命。”老都管道:“这个容易。老汉今晚便禀太尉得知。”两个道:“我们已有了计,只等你回话。”

老都管至晚来见太尉说道:“衙内不害别的症,却害林冲的老婆。”高俅道:“几时见了他的浑家?”都管禀道:“便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岳庙里见来,今经一月有余。”又把陆虞候设的计,备细说了。高俅道:“如此因为他浑家,怎地害他?我寻思起来,若为惜林冲一个人时,须送了我孩儿性命,却怎生是好?”都管道:“陆虞候和富安有计较。”高俅道:“既是如此,教唤二人来商议。”老都管随即唤陆谦、富安入到堂里,唱了喏。高俅问道:“我这小衙内的事,你两个有甚计较?救得我孩儿好了时,我自抬举你二人。”陆虞候向前禀道:“恩相在上,只除如此如此使得。”高俅见说了,喝彩道:“好计!你两个明日便与我行。”不在话下。

再说林冲每日和智深吃酒,把这件事不记心了。那一日,两个同行到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立在街上。口里自言自语说道:“好不遇识者,屈沉了我这口宝刀。”林冲也不理会,只顾和智深说着话走。那汉又跟在背后道:“好口宝刀,可惜不遇识者!”林冲只顾和智深走着,说得入港。那汉又在背后说道:“偌大一个东京,没一个识的军器的!”林冲听的说,回过头来,那汉飕的把那口刀掣将出来,明晃晃的夺人眼目。林冲合当有事,猛可地道:“将来看!”那汉递将过来,林冲接在手内,同智深看了。但见:

清光夺目,冷气侵人。远看如玉沼春冰,近看似琼台瑞雪。花纹密布,鬼神见后必惊;气象纵横,奸党遇时胆裂。太阿巨阙应难比,干将莫邪亦等闲。

当时林冲看了,吃了一惊,失口道:“好刀!你要卖几钱?”那汉道:“索价三千贯,实价二千贯。”林冲道:“值是值二千贯,只没个识主。你若一千贯肯时,我买你的。”那汉道:“我急要些钱使,你若端的要时,饶你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林冲道:“只是一千贯,我便买了。”那汉叹口气道:“金子做生铁卖了!罢,罢!一文也不要少了我的。”林冲道:“跟我来家中取钱还你。”回身却与智深道:“师兄,且在茶房里少待,小弟便来。”智深道:“洒家且回去,明日再相见。”林冲别了智深,自引了卖刀的那汉,去家去取钱与他,将银子折算价贯准还与他,就问那汉道:“你这口刀那里得来?”那汉道:“小人祖上留下,因为家道消乏,没奈何,将出来卖了。”林冲道:“你祖上是谁?”那汉道:“若说时,辱没杀人!”林冲再也不问。那汉得了银两,自去了。林冲把这口刀翻来复去看了一回,喝彩道:“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胡乱不肯教人看。我几番借看,也不肯将出来。今日我也买了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试。”林冲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那刀。

次日,巳牌时分,只听得门首有两个承局叫道:“林教头,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叫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林冲听得说道:“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两个承局催得林冲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随这两个承局来。一路上,林冲道:“我在府中不认的你。”两个人说道:“小人新近参随。”却早来到府前,进得到厅前,林冲立住了脚。两个又道:“太尉在里面后堂内坐地。”转入屏风至后堂,又不见太尉。林冲又住了脚。两个又道:“太尉直在里面等你,叫引教头进来。”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去处,一周遭都是绿栏杆,两个又引林冲到堂前,说道:“教头,你只在此少待,等我入去禀太尉。”林冲拿着刀,立在檐前,两个人自入去了。一盏茶时,不见出来。林冲心疑,探头入帘看时,只见檐前额上有四个青字,写道“白虎节堂”。林冲猛省道:“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不是礼!”急待回身,只听的靴履响,脚步鸣,一个人从外面入来。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本管高太尉。林冲见了,执刀向前声喏。太尉喝道:“林冲,你又无呼唤,安敢辄入白虎节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杀下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林冲躬身禀道:“恩相,恰才蒙两个承局呼唤林冲,将刀来比看。”太尉喝道:“承局在那里?”林冲道:“恩相他两个已投堂里去了。”太尉道:“胡说!甚么承局敢进我府堂里去!左右与我拿下这厮!”说犹未了,傍边耳房里走出二十余人,把林冲横推倒拽,恰似皂雕追紫燕,浑如猛虎啖羊羔。高太尉大怒道:“你既是禁军教头,法度也还不知道。因何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欲杀本官?”叫左右把林冲推下,不知性命如何。不因此等,有分教:大闹中原,纵横海内。直教:农夫背上添心号,渔父舟中插认旗。毕竟看林冲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同类推荐
  • 轮椅上的英雄

    轮椅上的英雄

    作者以其丰富的人生体验做积累,精心编织出一幕幕浮世绘式的精彩故事,主题闪烁着人性的光辉。作品常以情节的大起大落、大开大合来写人生的大喜大悲。故事谋篇布局以严谨著…
  • 北大爱情

    北大爱情

    本书中汇集的北大名家经典爱情篇章可谓是爱情文学作品中一次集中的精彩的绽放。书中的名家先贤敞开心胸、坦率真诚地诉说自己在爱的道路上的经历的坎坷和收获的甜蜜。当你在情感与理智中摇晃,在现实与理想之间茫然;当你困惑于方向和选择,当你向天地探问自己的未来;当你向自己探问:风雨兼程,与谁同行?本书或许可以给你答案。谨以此书献给那些已经找到幸福的人们和不懈追求幸福的人们。
  • 失孤

    失孤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而未知中又常带着危险。人心险恶的时候、贪婪的时候,是连孩子也不放过的。父亲雷泽宽两岁的儿子丢了,于是他穿越大半个中国开始了长达十五年的寻子之路。途中雷泽宽遇到了警察也遇到路人,偶然一次修车经历让他遇到了幼时被拐的修车小伙子曾帅,在了解到雷泽宽的寻子历程之后,曾帅不仅没有收取修车费用,更与雷泽宽一起踏上寻亲之旅,途中两人建立了父子般的情谊。在雷泽宽的帮助下,曾帅找到了亲生父母,终于摆脱了“黑人”的身份。可是十五年前丢失儿子的雷泽宽,仍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子,他继续上路,因为“只有在路上,我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父亲……”
  •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单亲爸爸催泪奋斗史,爱是支撑一切的力量.梦想用来实现,人生需要逆袭,致我们活得人模狗样的青春。著名培训专家、畅销书作家付遥,著名资本及历史研究学者、畅销书作家雾满拦江联袂推荐。
  • 走过草原

    走过草原

    讲诉了三十年前他们来到蒙古草原上,发生的种种事情……三十年后有了各自的生活,又重新走到了一起,回到了三十年前感慨万分的蒙古,见到了相识的人,想起了旧事。本文分为蚊子的困扰,邂逅,军事训练,跪拜之礼等等。
热门推荐
  • 樊笼之仗剑征尘

    樊笼之仗剑征尘

    崛起一步一印的重来,寂寞一生一世的此生。恨!这天地蒙蔽了我的眼。恨!这人间欺骗了我的心。誓以用手中之剑,斩破这天地樊笼,但求观世界真道!
  • 晨曦公主:复仇之路

    晨曦公主:复仇之路

    高华王国,在建国以来即有着四龙的传说。绯龙城在当时除了国王以外,既没有可以继承王位的王子,也没有产下后代的王妃,只有一位年值15岁的公主优娜,在众人的呵护下长大。厌恶武器、心地善良的父亲伊尔,青梅竹马的护卫哈克、爱慕的表兄苏芳,在优娜迎接16岁生日到来的这一天,本来应该是和心爱的这些人一起幸福地度过的...在宴会的晚上,为了向反对自己和苏芳结婚的伊尔表明自己的心意,优娜前往伊尔的房间,然而在那里,她所遭遇到的却是令人无法想象的残酷现实——优娜意外地撞见父亲被刺杀的惊人场面。不肯面对事实的优娜从此便与护卫哈克展开一连串的逃亡生活。优娜与四龙,彼此交错的命运,激荡的大河奇幻罗曼史,正式开幕。
  • 福妻驾到

    福妻驾到

    现代饭店彪悍老板娘魂穿古代。不分是非的极品婆婆?三年未归生死不明的丈夫?心狠手辣的阴毒亲戚?贪婪而好色的地主老财?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困宭境?不怕不怕,神仙相助,一技在手,天下我有!且看现代张悦娘,如何身带福气玩转古代,开面馆、收小弟、左纳财富,右傍美男,共绘幸福生活大好蓝图!!!!快本新书《天媒地聘》已经上架开始销售,只要3.99元即可将整本书抱回家,你还等什么哪,赶紧点击下面的直通车,享受乐乐精心为您准备的美食盛宴吧!)
  • 我扶着四川歌唱

    我扶着四川歌唱

    感谢一条北纬30。线,把浙江与四川的诗情画意联系在了一起,把“天堂”与“天府”联系在了一起,把诗人的炽热的心与我们四川的昨天、今天与明天联系在了一起!旋律之一:蜀地遐思,栈道,剑门关,西昌发射基地参观记,冰川野浴,高山杜鹃,康定,折多山,折多河,塔公寺,丹巴县,藏羌古碉,雪山感觉,三星堆遗址断想,第几场雨下在昭化古城,金沙遗址,成都“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都江堰的李冰,夜宿“九寨天堂”等。
  • 天下志之锦瑟无双

    天下志之锦瑟无双

    她是堂堂侯府千金,嫡出之女,更有美绝四方的倾城容颜,二八年华,却无人问津。十五岁那年,她嫁给了当朝最受宠的三王爷,羡煞天下人。半年后,宫中大宴,她当着携眷出席的满朝文武,当着皇帝及诸位嫔妃,当着她那王爷夫君的面,缓缓挽起了自己的宫装广袖那如玉的雪臂上,一粒鲜红的守宫砂,刺激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目。“皇上,妾身嫁与三王爷半年有余,至今仍是清白之躯,请皇上恩准妾身与三王爷——和离!”众人惊诧的眼神之中,她那王爷夫君,头也不抬的冷笑一声:“宋锦瑟,你与别人不清不楚,还有脸宣扬自己清白?”宴厅对面,男子微扬眉,淡淡一笑,英俊的桃花眼内星星点点,璨若曜石:“言下所指,可是我?”
  • 魔剑之天道

    魔剑之天道

    一条青蛇因得到魔剑而被神界之人追杀,身负重伤,在全力一击杀死敌人后,自己也灯尽油枯,不得不投胎转世降生为凡人,此后在凡间成长修炼得道.....
  • 穿越末日闯天下

    穿越末日闯天下

    他是一个工商管理,机械冶金,医学,心理学四个博士学位,商界精英,英俊多金,也是一个杀手,却在执行任务中意外穿越,获得了神一样的能力,在异世穿天下.......
  • 我梦中的少年

    我梦中的少年

    一次尴尬的相遇,让这六个花季少年相知相识相恋相守。当然,生活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他们的爱情在坎坷和考验面前又会是怎样呢?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美好,他们是否的爱情是否完美如初?敬请期待!!!
  • 穿越之收服小夫君

    穿越之收服小夫君

    夏清,一个无节操,无颜值的人,但身为学霸还是有点小傲娇的,一穿过去就遇到劲爆的画面,不知羞耻的默默观看,却遇到他,萧月庭附在夏清耳朵说:“好看么!”,夏清点了头说:“其实,还不错,就怪雾气挡住了”说完突然整个身子僵住了,转了头,一双桃花眼眸,眼瞳是墨黑色,让人感觉像深水般,挺立的鼻梁,英挺的剑眉之间带着英气,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求支持ヽ(??▽?)ノ~~~~~~~
  • 腻宠小妻:世子很心塞

    腻宠小妻:世子很心塞

    一朝在山中巡游,不料碰见了个极品美男?某位席寨主在这一刻决定了,一定要掳走这个小美人做压寨夫君!成功掳走之后,当晚就成了亲。“小美人,敢问芳名?”某位傅世子看着面前色欲熏心且一身红嫁衣的女寨主,汗颜道:“小姐,请问这儿是哪里?”“这儿当然是我青蔷寨了!”“那这位小姐,你能否放我回临城去?”某位席寨主见状,撂出了狠话:“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某寨主突然发现自己好V5啊,顺势还挑了挑眉。一语成戬,没想到,直至好久好久以后,她依然没有放开他的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文文男女主身心干净,女主不傻白甜,男主不像简介里说的那么弱哈……中间小虐,主体还是比较温馨的哈……欢迎跳坑(ò-v-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