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静心一听,原来九姑之弟云翼自受许飞娘等妖人蛊惑,勾引袁化未成,后因九姑劝诫与群邪疏远,由此变友为敌,遇上便即为难。近年被妖僧擒去,妖僧立逼九姑嫁他。起初只是软困,还不怎样受苦。近月妖僧看出九姑缓兵之计,日用风雷毒火酷刑,迫写亲笔书信,劝令乃姐降顺。云翼深知乃姐贞烈,又见妖僧生得那么丑怪,人更凶横乖张,休说乃姐不肯,便自己也是万分厌恨,甘受荼毒。
到了今日,妖僧见九姑擒到以后,仍不降顺,并还约来强敌与己为仇,知恶满数尽,大肆淫凶,妄想威逼九姑顺从,下手更毒。再待一会儿,又看出九姑心志坚定,宁死不从,必下毒手,将九姑姊弟杀死,强迫生魂献出道书、毒龙丸。石完、阿童稍缓到达,九姑姊弟必无幸理。
云翼九死之余,惊魂乍定,想起心寒,意欲改归正教。九姑答道:“正教中诸长老并无渊源,身是旁门,就有机缘相遇,也必不肯收容。再者,恩师还未转世,就便改归正教,也须等到恩师转世之后再说。”云翼却说:“我们从此强仇更多,妖僧如未伏诛,更是未来大害。师父昔年本有‘转世再来,必须改归正教,方能成就,之言,平日教规谨严,不许门人为一恶事,便由于此。此举不算叛师,改归正教再行等候,只有更好。休看我们学道年久,如比今日来人的根骨道力实差得多。何必论甚修为、年岁?今日来的几位恩人,对姐姐神情很好,依我之见,就此连姐姐也拜在他们门下,等恩师转劫重归,索性连他一起引进,同修正果,岂不是好?难得遇到这等机缘,错过实在可惜。”
九姑答道:“我也并非没有此心。一则,峨眉教规至严,身是女子,今日恩人共只两位徒弟,请必不允。再则,你以前又不合误受妖人蛊惑,我来以前还听他们说起,如非秦姐姐说你悔过自新,方与妖人结怨,几乎连我也被误解。好在诸位恩人对我尚未轻鄙,你只要有志向道,就我今日这点因缘,或是托其引进,或者拜在他们的门下,迟早有望,不必急在一时。”
姊弟二人且谈且行,已决出洞,待驾遁光飞起。
众人正看到兴头上,瀑布上明光连闪了两闪,仍回复为一挂清泉。众人见状,方问韦蛟是何缘故。韦蛟躬身答道:“许是弟子前师不许卖弄,将法收去,也未可知。”石完惊道:“小神僧和石师伯哪里去了?”众人回顾,阿童、石生忽然不知去向。
金蝉早看出瀑布传真,明光隐去时,韦蛟面容惊讶,答话吞吐,神色可疑。本欲盘诸,忽想起:“此人乃石生守洞灵猿,适才见他依恋恩主,至情流露,绝非作伪。人品如差,极乐真人绝不会待他那么好。”话到口边,又复止住。嗣见韦蛟面上老是带着惊疑不安之容,阿童、石生又忽失踪,料有缘故。正想开口询问,忽听石生传声说道:“蝉哥哥和师弟们留意,石完谨防地下,莫令妖僧遁走。”众人闻言,刚作准备,猛又听空中有人大喝:“秃贼妖僧,你今日跑不掉了。”
众人听出是干神蛛的口音,急喊:“干道友,快请现身,我们俱都想你。”话未说完,眼前佛光一亮,跟着数十缕灰白色的光影,紧裹着周身黑烟青光环绕的两个妖人,自空直坠。到地一看,正是妖僧师徒二人,才一到地,吱的一声,便往地底钻去。南海双童甄氏弟兄正要跟踪下追,忽又听干神蛛空中喝道:“妖僧师徒被我绑紧,绝逃不脱。”话未说完,石完将头一低,早化作一道墨绿光华穿地而入。
阿童、石生也已现身。百忙中瞥见韦蛟满脸惶急,痛泪交流,连声哭喊:“师父开恩,饶他一命。”石生自从师徒见面,想起前生黑猿几次舍命相从,为主忠义,不由勾动前情,大是怜爱。见状不忍,知道妖僧已被蛛丝绑定,石完疾恶手快,忙喊:“石完,须擒活的,不可杀死。”
也是妖徒姬蜃该当数尽。被擒以后,随同妖师土遁逃走。身被蛛丝绑紧,深嵌入骨,本就奇痛难忍。法力比妖僧差得多,偏又倔强,不知厉害,正要忍痛随师遁走。不料石完跟踪追来,飞行石土之中,如鱼游水,比他师徒高明得多。一照面,身子便被剑光裹定。石完本意生擒,没想杀他。姬蜃一时情急,竟将前生炼就的内丹化成一口毒气,喷将出来。石完虽禀灵石精气而生,奇寒盛暑,任何邪毒之气均难加害,因为生性灵慧,轻易不肯害人,这还是情急拼命,第一次喷出,其力绝大。石完骤不及防,几为所中。闻到一股奇腥之气,头脑有点昏晕,连忙纵退。待取法宝抵御时,敌人所喷赤红色的火球已快打到头上,忽然往侧一闪,斜飞过去。仿佛见有灰白影子一闪,连火球一齐不见。石完因吃了一点亏,心中大怒,也未细看,手指飞剑只一绕,耳听石生在上大呼要擒活的,妖徒已身首异处。只剩妖僧停在当地。师父甄氏弟兄也同入土。方要过去合围,妖僧似知难逃,惨笑道:“我已弄巧成拙,此是定数,任凭你们处治吧。”
原来妖僧发现敌人已极厉害,更有一个神通广大的怪物暗中相助,身被绑定,万难逃走。那怪物又专吸修道人的元神,二妖徒吴蝀先为所杀。姬蜃内丹也被吸去,元神本也不免,怪物已然现出一点原形,正朝姬蜃飞来。方料师徒二人连元神也未必能够保全,忙用传声暗告爱徒:“速急就势遁走元神,以免受害,千万不可相抗。”心正代他愁急,不知怎的,蜘蛛白影已快扑到,后二敌人一到,忽然隐去。妖僧暗忖:“逃既绝望,死后元神不为佛光所化,也必被妖物所害。与其这样,还不如暂留残生,暗令韦蛟求情,相机行事。如能借用神木剑兵解,岂不是好?”主意打定,一面运用玄功抵御身绑蛛丝,以免痛楚;一面束手听命。甄氏师徒便将他押到上面。
金蝉、阿童天性极仁厚,一向不为过分之事。又知妖僧自从当年败在嵩山二老手内,永不再往人间作恶。就是以前也只脾气古怪,专喜侮弄轻视他的人,并未听说犯甚大恶。否则不待今日,二老先放他不过。虽说对待九姑姊弟淫凶残忍,人并未被害死。然而不知怎的,心生厌恶,立意置之于死,并无丝毫宽容之念。妖僧得道年久,深悉前因。本还想令韦蛟求说,及至见到为首两个敌人竟是夙孽,又见众人多半对他嫉视,情知不免,不由长叹一声,一言不发。这时干神蛛仍未现身,众人再唤,只答了一声:“我还有事,行再相见。”韦蛟却跪在石生面前,抱膝痛哭,代师乞命,不住哀声求告说:“自己如无前师收容,传以道法,不等得见恩主与诸位师长,早已惨死,哪有今日?如非舍不得前生恩主,今世恩师,真恨不能代他一死。望乞诸位仙师念在前师虽是旁门,无甚恶行,敛迹已久,此次威逼九姑,实因大劫情急,出此下策,万非得已。如蒙恩施格外,网开一面,弟子有生之日,均是戴德之年。”
众人虽多痛恨妖僧,毕竟素性宽厚,见韦蛟如此忠义,全被感动。石生尤其可怜爱徒,首先力主释放,许其自新之路。便向空高呼:“干道友,你看我徒儿分上,把法宝收去吧。”随听干神蛛答道:“这厮神通变化,邪法甚高,内人出其不意,才将他师徒擒住。我这人言行如一,说收就收。不过等他有了防备,再想除他,那就难了。”语声听去甚远,却又好似在妖僧身上发出。众人均觉奇怪,重又请其现身,干神蛛未答。石生因见韦蛟哭得可怜,众人已有允意,二次说道:“这类妖人,我也明知他未必能够改悔。我和蝉哥哥他们已然答应徒儿放他,未便说了不算,请做个人情吧。”随听答说:“石道友,依你。”便无应声。
妖僧身缠白影忽然不见,立有一片青光笼罩全身。阿童当他又要闹鬼,石生连忙拦住,方说:“妖僧伎俩不过如此,无须怕他。”金蝉已大声喝道:“无知秃贼!看韦师侄分上,已然饶你狗命,你还不走,尚欲何为?”妖僧苦笑道:“你休多疑,贫僧绝无他意。只因自知今生虽无大罪,夙孽太重,大劫将临,不可避免。诸位道友既然看在小徒薄面,何妨成全到底?
话未说完,忽然一道青光破空疾驶而来,老远便喝:“诸位道长,千万休放妖僧元神逃走。”妖僧看出仇人飞来,知道绝望,不俟众人答言,立纵遁光朝空飞去,势甚神速,与来人正撞在一起。众人因为韦蛟忠义所感,决计放他,不曾想九姑恰在此时赶来。妖僧唯恐逃不脱,话未说完,忽然遁走。众人一时疏忽,没有留意,等看出两下里对面,才得想起双方仇重,均防妖僧乘机加害。阿童恐救不及,手指处,佛光首先飞起,恰将双方一齐罩定。众人也纷纷赶去。妖僧恨极九姑,本心未始不想报复。及见敌人来势这么快,刚与九姑迎面,未等出手,佛光已然上身。这次与前两次不同,毫未防备,全身竟被罩定,隐身法首先破去。忽然急中生智,停手向众人笑道:“诸位道友已允放我,即便恐留后患,也须等我再来冒犯,下手不晚,何必忙此一时,说了不算呢?”
阿童见他逃时行迹虽然可疑,并未出手,反被问住。又见韦蛟满面愁急悲苦之容,飞身追来,挡在妖僧身前,眼巴巴望着自己似要开口求告神气,心越不忍,面上一红,还未答话。石生、金蝉已同声喝道:“你这秃贼,行踪鬼祟,居心险诈。既允放你,尽可从容。何况你话未说完,突然飞走,来的又是你的仇人,断定你必有诡计,方始追来。你不及出手,凶迹未露,总算便宜。我们明知你禀性凶狭,万无改悔,只等你再来伏诛,连句劝诫的话也没有。我弟兄言行如一,怎会失言?此去祸福在你,如敢故态复萌,或来本山侵扰,终于形神俱灭。去吧。”说时,阿童佛光已收。
来的青光,正是九姑姊弟把臂同飞。听出众人释放妖僧,方要劝阻,阿童佛光一撤,妖僧已先遁走。众人见他满脸惭愧之容,逃时隐身法已被佛光所破,遁光竟比电还急,只看得一眼,便射向遥空云层之中不见。石生笑说:“妖僧功力实非寻常,所习也与寻常妖邪不同;便所用法宝、飞剑,除法台妖火而外,多半不带邪气。可惜生性凶横,否则一样可以成道。说他妖邪,似乎稍过。”
九姑姊弟随众降落,在旁接口道:“秃贼所得道书,前半本是邪正参半;尤其末几章乃性命要旨,三元秘奥,关系重要。如能得到勤修,用之于正,不仗中部下乘法术任性为恶,照样可以成道,连天劫也可避免。起初许他将双方道书抄录,互相交换,彼此有益,他偏不允,因而成仇,舍弟几遭毒手。愚姊弟并非报仇心切,实在舍弟被困年余,深知秃贼心性险诈,诡计多端,卷土重来,必非易与,连元神也不可放其逃走。否则,诸位道长在此修炼,必是未来隐忧。”
九姑又问众人:“妖僧还有几件厉害法宝,可曾见其使用?”众人各说前事。九姑惊道:“妖僧为报嵩山二老之仇,曾用多年心力,除乌灵妖火之外,尚炼了两件法宝,如何未见使用?定是起初轻敌,此宝不曾携带。惨败以后,九盘岭妖窟又经仙法禁制,不能重返老巢,致未取用。此时逃走,定必往取这两件法宝。一是邪教中有名的黑眚丝。本非妖僧原有之物,不知是何妖人所赠,经其重炼,据说威力甚大,多高法力的人,骤出不意,也为所害。一是妖僧采取地底阴煞之气,会合五金之精所炼阴雷。虽不似九烈神君与轩辕老怪的独门阴雷猛烈阴毒,但是能发能收,化生无穷,晃眼之间,能将方圆十里内化为雷山火海,万千霹雳同时爆炸,随灭随生,另具一种厉害威力。只有土木岛主商氏二老先天土木二行精气能够破它。此外还有一样用以防身逃遁之宝,名叫火云冲。三宝向藏法台地底石穴之中,平日自负无敌,除每月朔望按时祭炼而外,连门人也只有姬蜃一人见过,从未使用。照此情势,定必逃回,取此三宝,前来报仇。以诸位道长、神僧法力,固然无虑,多厉害的异宝,也难与佛光为敌。但这里本是洞天仙府,被秃贼窃踞多年,经其加工布置,美景甚多,一旦失去,必不甘服,必须防其暗算,加以残毁。最好此时赶去,也许禁制严密,妖僧不能入内。诸位道长若将三件法宝得到手内,再将本山入口行法封禁,便无忧了。”
众人见九姑改了称呼,竟执后辈之礼,知她姊弟心意。因一旦说破,对方开口拜师,反倒难处,便不说破。闻言称善,方要命人前往查看。韦蛟深知妖师为人,心中发急,初次从师,不敢多说,只得说道:“此去九盘岭颇远,虽有地道秘径相通,也非当时可达。诸位师长此时赶去,恐已无及。何如由弟子再用传真照形之法,立可看出真相,以免虚此一行。不知可否?”石生知他维护前师,唯恐前去撞上,不过所说也颇有理。笑骂道:“你这孽畜,刚刚见面,仍是前生猴儿脾气,喜欢闹鬼。自来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那妖师凶心不改,早晚伏诛,看你能维护他几时?还不快把你那邪法现将出来!”
七矮弟兄情分最厚,一向同心同德,不论甚事,只要有一人提议,所行不犯教规,无不依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