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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李秀卿义结黄贞女(2)

过了几日,兄弟两个商议,轮流一人往南京贩货,一人住在庐州发货讨账,一来一去,不致耽误了生理,甚为两便。善聪道:“兄弟年幼,况外祖灵柩,无力奔回,何颜归于故乡?让哥哥去贩货吧。”于是收拾资本,都交付与李英。李英剩下的货物,和那账目,也交付与张胜。但是两边买卖,毫厘不欺。从此李英、张胜两家行李,并在一房。李英到庐州时,只在张胜房住,日则同食,夜则同眠。但每夜张胜只是和衣而睡,不脱衫裤,亦不去鞋袜,李英甚以为怪。张胜答道:“兄弟自幼得了个寒疾,才解动里衣,这病就发作,所以如此睡惯了。”李英又问道:“你耳朵子上,怎的有个环眼?”张胜道:“幼年间爹娘与我算命,说有关煞难养,为此穿破两耳。”李英是个诚实君子,这句话便被她瞒过,更不疑惑。张胜也十分小心在意,虽泄溺亦必等到黑晚,私自去方便,不令人瞧见。以此客居虽久,并不露一些些马脚。有诗为证:

女相男形虽不同,全凭心细谨包笼。

只憎一件难遮掩,行步蹊跷三寸弓。

黄善聪假称张胜,在庐州府做生理,初到时只十二岁,光阴似箭,不觉一住九年,如今二十岁了。这几年勤苦营运,手中颇颇活动,比前不同。思想父亲灵柩暴露他乡,亲姐姐数年不会,况且自己终身也不是个了当。乃与李英哥哥商议,只说要搬外公灵柩,回家安葬。李英道:“此乃孝顺之事,只灵柩不比他件,你一人如何担带?做哥的相帮你同走,心中也放得下。待你安葬事毕,再同来就是。”张胜道:“多谢哥哥厚意。”当晚定议,择个吉日,雇下船只,唤几个僧人,做个起灵功德,抬了黄老实的灵柩下船。一路上风顺则行,风逆则止,不一日到了南京,在朝阳门外,觅个空闲房子,将柩寄顿,俟吉下葬。

闲话休叙。再说李英同张胜进了城门,东西分路。李英问道:“兄弟高居何处?做哥的好来拜望。”张胜道:“家下傍着秦淮河清溪桥居住,来日专候哥哥降临茶话。”两下分别。

张胜本是黄家女子,哪认得途径?喜得秦淮河是个有名的所在,不是个僻地,还好寻问。张胜行至清溪桥下,问着了张家,敲门而入。其日姐夫不在家,望着内里便走。姐姐道聪骂将起来,道是:“人家各有内外,什么花子,一些体面不存,直入内室,是何道理?男子汉在家时,瞧见了,好歹一百孤拐奉承你,还不快走!”张胜不慌不忙,笑嘻嘻地作一个揖下去,口中叫道:“姐姐,你自家嫡亲兄弟,如何不认得了?”姐姐骂道:“油嘴光棍!我从来哪有兄弟?”张胜道:“姐姐九年前之事,你可思量得出?”姐姐道:“思量甚么?前九年我还记得。我爹爹并没儿子,只生下我姊妹二人,我妹子小名善聪,九年前爹爹带往江北贩香,一去不回。至今音问不通,未审死活存亡。你是何处光棍,却来冒认别人做姐姐!”张胜道:“你要问善聪妹子,我即是也。”说罢,放声大哭。姐姐还不信是真,问道:“你既是善聪妹子,缘何如此妆扮?”张胜道:“父亲临行时,将我改扮为男,只说是外甥张胜,带出来学做生理。不期两年上父亲一病而亡,你妹子虽然殡殓,却恨孤贫,不能扶柩而归。有个同乡人李秀卿,志诚君子,你妹子万不得已,只得与他八拜为交,合伙营生。淹留江北,不觉又六七年,今岁始办归计,适才到此,便来拜见姐姐,别无他故。”姐姐道:“原来如此,你同个男子合伙营生,男女相处许多年,一定配为夫妇了。自古明人不做暗事,何不带顶髻儿?还好看相。恁般乔装打扮回来,不雌不雄,好不羞耻人!”张胜道:“不欺姐姐,奴家至今,还是童身,岂敢行苟且之事,玷辱门风。”道聪不信,引入密室验之。你说怎么验法?用细细干灰铺放余桶之内,却叫女子解了下衣,坐于桶上。用绵纸条栖入鼻中,要她打喷嚏。若是破身的,上气泄,下气亦泄,干灰必然吹动;若是童身,其灰如旧。朝廷选妃,都用此法,道聪生长京师,岂有不知?当时试那妹子,果是未破的童身。于是姊妹两人,抱头而哭。道聪慌忙开箱,取出自家裙袄,安排妹子香汤沐浴,叫她更换衣服。妹子道:“不欺姐姐,我自从出去,未曾解衣露体。今日见了姐姐,方才放心耳。”那一晚,张二哥回家,老婆打发在外厢安歇。姊妹两人,同被而卧,各诉衷肠,整整地叙了一夜说话,眼也不曾合缝。

次日起身,黄善聪梳妆打扮起来,别自一个模样。与姐夫姐姐重新叙礼。道聪在丈夫面前,夸奖妹子贞节,连李秀卿也称赞了几句:“若不是个真诚君子,怎与他相处得许多时?”话犹未绝,只听得门外咳嗽一声,问道:“里面有人吗?”黄善聪认得是李秀卿声音,对姐姐说:“叫姐夫出去迎他,我今番不好相见了。”道聪道:“你既与他结义过来,又且是个好人,就相见也不妨。”善聪颠倒怕羞起来,不肯出去。道聪只得先叫丈夫出去迎接,看他口气,觉也不觉。张二哥连忙趋出,见了李秀卿,叙礼已毕,分宾而坐。秀卿开言道:“小生是李英,特到此访张胜兄弟,不知阁下是他何人?”张二哥笑道:“是在下至亲,只怕她今日不肯与足下相会,枉劳尊驾。”李秀卿道:“说哪里话?我与他是异姓骨肉,最相爱契,约定我今日到此。特特而来,哪有不会之理?”张二哥道:“其中有个缘故,容从容奉告。”秀卿性急,连连地催促,迟一刻只待发作出来了。慌得张二哥便往内跑,叫老婆苦劝姨姐,与李秀卿相见。善聪只是不肯出房。他夫妻两口躲过一边,倒叫人将李秀卿请进内宅。秀卿一见了黄善聪,看不仔细,倒退下七八步。善聪叫道:“哥哥不须疑虑,请来叙话。”秀卿听得声音,方才晓得就是张胜,重走上前作揖道:“兄弟,如何恁般打扮?”善聪道:“一言难尽,请哥哥坐了,容妹子从容告诉。”两人对坐了,善聪将十二岁随父出门始末根由,细细述了一遍。又道:“一向承哥哥带挈提携,感谢不尽。但在先有兄弟之好,今后有男女之嫌,相见止此一次,不复能再聚矣。”秀卿听说,呆了半晌,自思五六年和她同行同卧,竟不晓得她是女子,好生懵懂!便道:“妹子听我一言,我与你相契许久,你知我知,往事不必说了。如今你既青年无主,我亦壮而未娶,何不推八拜之情,合二姓之好,百年谐老,永远团圆,岂不美哉!”善聪羞得满面通红,便起身道:“妾以兄长高义,今日不避形迹,厚颜请见。兄乃言及于乱,非妾所以待兄之意也。”说罢,一头走进去,一头说道:“兄宜速出,勿得停滞,以招物议。”

秀卿被发作一场,好生没趣。回到家中,如痴如醉,颠倒割舍不下起来。乃央媒妪去张家求亲说合。张二哥夫妇倒也欣然。无奈善聪立意不肯,道:“嫌疑之际,不可不谨。今日若与配合,无私有私,把七年贞节,一旦付之东流,岂不惹人嘲笑!”媒妪与姐姐两口交劝,只是不允。那边李秀卿执意定要娶善聪为妻,每日缠着媒妪,要她奔走传话。三回五转,徒惹得善聪焦躁,并不见松了半分口气。似恁般说,难道这头亲事就不成了?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七年兄弟意殷勤,今日重逢局面新。

欲表从前清白操,故甘薄幸拒姻亲。

天下只有三般口嘴,极是利害:秀才口,骂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媒婆口,传遍四方。且说媒婆口,怎地传遍四方?那做媒的有几句口号:

东家走,西家走,两脚奔波气常吼。

牵三带四有商量,走进人家不怕狗。

前街某,后街某,家家户户皆朋友。

相逢先把笑颜开,惯报新闻不待叩。

说也有,话也有,指长话短舒开手。

一家有事百家知,何曾留下隔宿口?

要骗茶,要吃酒,脸皮三寸三分厚。

若还慕他说作高,拌干涎沫七八斗。

那黄善聪女扮男妆,千古奇事,又且恁地贞节,世世罕有。这些媒妪,走一遍,说一遍,一传十,十传百,霎时间满京城通知道了。人人夸美,个个称奇,虽缙绅之中,谈及此事,都道:“难得,难得!”

有守备太监李公,不信其事,差人缉访,果然不谬。乃唤李秀卿来盘问,一一符合。因问秀卿天下美妇人尽多,何必黄家之女?秀卿道:“七年契爱,意不能舍,除却此女,皆非所愿。”李公意甚悯之,乃藏秀卿于衙门中。次日唤前媒妪来,吩咐道:“闻知黄家女贞节可敬,我有个侄儿欲求她为妇,汝去说合,成则有赏。”那时守备太监,正有权势,谁敢不依?媒妪回复,亲事已谐了。李公自出己财,替秀卿行聘;又赁下一所空房,密地先送秀卿住下。李公亲身到彼,主张花烛,笙箫鼓乐,娶那黄善聪进门成亲。交拜之后,夫妻相见,一场好笑。善聪明知落了李公圈套,事到其间,推阻不得。李公就认秀卿为侄,大出资财,替善聪备为妆奁。又对合城官府说了,五府六部及府尹县官,各有所助。一来看李公面上,二来都道是一桩奇事,人人要玉成其美。秀卿自此遂为京城中富室,夫妻相爱,连育二子,后来读书显达。有好事者,将此事编成唱本说唱,其名曰《贩香记》。有诗为证,诗曰:

七载男妆不露针,归来独守岁寒心。

编成小说垂闺训,一洗桑间濮上音。

又有一首诗,单道太监李公的好处,诗曰:

节操恩情两得全,宦官谁似李公贤?

虽然没有风流分,种得来生一段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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