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越17岁那年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也就是那一年,爷爷去世了。临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等考上大学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很高兴的。
隔壁的偏房里摆放着祖先的排位,任越认真地点了三炷香,插到香炉里,然后小心的跪下:“爷爷、爸爸、妈妈!我考上大学了,江州的科技大学。你们在那边也该高兴了吧。”
奶奶就在门口站着,眼睛里面闪烁着激动的泪花,上次的落泪是儿子儿媳死的时候,而这次的泪水却是幸福的:“嘉怡,你也去给爸爸妈妈磕个头,以后你也要像你哥哥一样,靠上个好大学,咱们任家就算是对得起祖先了。”
女孩乖巧的跪在哥哥旁边,认真地说道:“爸、妈,哥哥考上大学了,以后我也要向一样,好好学习。也要上一个好的大学。”其实在任越父母去世的时候,两个人都还小,尤其是妹妹嘉怡,那会才2岁,根本就不记得父母的样子了。即便是在任越的心中,父母的影像也在渐渐的淡化,但因为家里的教育非常传统,两个孩子对父母的尊重始终是严肃的。
对大多数人来说,考上大学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但对某些人来说就未必了,比如任越家。自从父亲去世后,整个家就没了经济来源,他和妹妹要读书,奶奶岁数又大了,家里想要攒点钱实在是太难了,幸亏父亲走的时候给家里留下点积蓄,而且他们家在村里的人缘还不错,乡亲们一到农忙的季节的时候总会抽几天的时间过来帮几天忙。可父母80年代留下的几万块钱放在银行里面能有多少利息,十几年下来,要不是他们家一直省吃俭用,恐怕早就债台高筑了。
现在算算家里的积蓄,满打满算也就是3000块钱左右,自己当然不能全部带走,至少留一千块钱应急,那么就剩下两千了。听说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县里面和学校里会奖励一些钱,具体数字任越还不知道,不过如果想用那些钱把四年的大学读下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任越大约算过,现在大学的学费大约是5000元左右,加上住宿费和一些杂费还有生活费,一年共要8000元左右,这已经是最低标准,要是再发生点意外……!唉!穷人的家的孩子难过啊!
为了自己的大学生活,任越制定了一个计划,利用暑假的这两个月时间去赚钱。赚钱这个课题是每个人都在研究的课题,说起来是容易,很多人都能说出一些空手套白狼的方法,可实施呢?天底下成功的人有几个?任越不是那种说大话的人,他会从最基本的做起--捡破烂呗!不用什么投资的一种体力劳动。
于是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县城的大街上总是会闪现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身影,他们就是任越和任嘉怡。在县城里面他们都有很多的同学,偶尔碰到一起那些同学们总会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作为女孩的嘉怡非常的尴尬,每到这个时候总是会红着脸躲在哥哥后面。任越却没那么害羞,他很认真的跟妹妹说:“嘉怡,如果不想继续你就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多转一会就可以了。”
“哥!没事的,我……我只是……没事、真的!”嘉怡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哥哥说,只能支支吾吾。
“妹妹,其实咱们不丢人,靠自己的能力去赚学费,比那些呆在家里靠父母养活的人强多了。咱们以后一定比他们强的。”
看着哥哥如此认真的说,女孩心里稍微宽松了一点,轻轻点点头:“哥,我知道了。”
县一中有几个复读的同学,他们姐妹两个平时就住在学校里面,学校老师知道他们的情况,也就这样默许了,暑假这段时间里他们大约十天左右回一次家。眼看着开学的时间就要到了,任越跟妹妹最后一次把捡来的东西送到回收站,然后非常奢侈的花了70块钱买了一身衣服。按照任越的意思,他是不准备买衣服的了,因为家里的衣服还不少,随着自己身高的增长,当年父亲的衣服他已经穿了。可妹妹却不这么想,哥哥长大了,而且要去大城市上学了,怎么还能再穿爸爸那些八十年代的衣服呢?去大城市就要有个城里人的样子啊,哥哥高中三年几乎穿的都是那两身校服,再这样下去真的是很没面子了。
任越也就是穿着这身新衣服,参加了他所在的高中举行的庆功会,会上有县领导和校领导给他们几个考上重点的学生发奖金,自然免不了一番鼓励。不过任越关心的他到底能拿多少钱,学校里考上清华和北大的两个同学奖励是三万,听说市里还有奖励。只是他的就没那么多了,总共算下来也就6000,即便如此任越就已经很知足了,现在对他来说一分钱都是难得的。
坐客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刚进门就听到正屋里面一个陌生人的说话声音:“大妈!我给您的价格已经很合理了,就您这套字典,到那里也没人给您这个价,真的!要不我再给您加点,3200,这可是最高价格了,不能再加了。”
任越和妹妹跑了两步冲到屋子里面,方桌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貌似诚恳的男人,方桌上放着家里一直珍藏的那套《康熙字典》,这套康熙字典是任家的祖先在乾隆年间买的,当初还有个木质的匣子,****的时候因为要逃命,大匣子携带不方便,所有任越的老爷爷就把匣子丢掉然后每个人踹上几本带了出来。这套字典除了第一本在路上磨破了封面以外,其他的保存都非常完好。
“奶奶!你怎么要卖这个啊?”任越吃惊地问道。
老太太心里其实很难受,人如果不是逼到了一定的份上,谁会把自己祖传的东西卖掉。她看了看两个孩子,低沉地说道:“越儿,这件事你们不要管了,奶奶算过了,你上大学四年至少需要三万块钱,咱们家值钱的东西就剩下这个了,我也想过了,任何东西都不过是身为之物,在家里放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卖了给你积攒一点学费,等你将来毕业了赚钱了可以再买更好的东西啊。”
坐着椅子上的男人站了起来,笑着说道:“你就是任越吧,早就听说你们村出了一个大学生,今天一见果然不错,小伙子长的的很英俊,以后一定……”
任越没心情听他的恭维,看都没看他一眼说道:“你走吧,这套字典我们不卖了。”
男人碰了个钉子,脸色稍微有点难堪,但随即又笑道:“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刚才你奶奶不是说了么?等你以后大学毕业了,赚了大钱,可以再买更好的东西珍藏啊,我这也是为你们好。”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家现在已经有钱了,不需要再卖这套字典了,你走吧。”任越心情不好,说话当然也很生硬。
男人为难地看了看老太太,正想着再说点什么,却见任越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拿出一打钱递到奶奶面前:“这是学校跟县里面奖励我的钱,共六千块,再加上这两个月我跟妹妹积攒的,一共是7900块,奶奶你收起来吧。”
男人的脸色更难堪了,他知道今天这套字典自己是很难拿走了,那么他的损失将是非常巨大的,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妈!这套字典我给你一个最终价格,2万,您卖我现在就拿走。”
从三千二到两万差距可想而知,人道是无商不奸,这个收古董的家伙就是以为老太太什么都不懂,好忽悠,才把价格弄得那么低的。现在他才后悔了,如果刚才就给这个价格说不定现在自己已经拿走了。
老太太看到任越递过来的那些钱,心中很是开心,抬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说道:“行了,我们家的东西不卖了,您就回去吧。不送了!”
男人郁闷的朝外面走去,边走还边说道:“真是的,这么高的价格你们没地方找去。两万块钱哪!唉……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
老太太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略带激动的说道:“越儿,嘉怡苦了你们了。”
“奶奶,没事!其实更辛苦的是您才对啊!哥哥你们两个先坐着,我去做饭!”女孩说着就转身朝厨房走去。任越也跟着说道:“奶奶,我也去帮忙吧,您先休息一下。”
等两个孩子都出去了,老太太才颤巍巍的坐下,其实今天本来是很难过的,为了孩子不能不见家里唯一珍藏的东西拿出来卖,那种痛苦是无法形容的。好在现在孩子们都懂事了,自己这个做奶奶的也能有脸面去那边见自己的祖先。想到这里她自言自语的说道:“唉!我走了以后,希望你们兄妹两个能互相照顾,好好的生活下去,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的闭上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