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宛想到她曾应允过涵妃的,不会向旁人提起,可皇帝此番问下来,却又不知如何作答。
陆宛掂量一番,坦然对上皇帝视线:“皇上若想知道,大可去问涵妃娘娘便是。”
皇帝有些哭笑不得,她这般郑重其事,他本以为她定然是要想好怎么敷衍,或者是对自己说实话了,谁知,她竟然不冷不热的将问题抛回来了。
皇帝略微皱眉,掩饰自己的神色,直直地看着他:“朕想听你的回答。”
陆宛莫名感觉,皇帝怎么似乎有点戏弄她的意思呢?不,一定是她想多了,皇帝难得不再厌她,又怎么会想戏弄她。
陆宛轻笑:“涵妃不过是来找臣妾说了帝师之事,怎么,皇上是觉得涵妃说得不够细,还想同臣妾细说一番吗?”
也只有她,在皇帝问话时,还敢如此堂而皇之调侃,却又让人不觉唐突了。
皇帝看着她的眼,杏眼里的明眸十分澄清,没有半分在说谎的样子,看来她所言不假。
只是,涵妃如何都不像会把这般事同旁人言说之人。
皇帝眼眸一动:“就这么简单?”
陆宛点了点头,反问道:“那皇上以为,以涵妃的性子,还会同臣妾说什么?”
皇帝被问得哑口无言。
见皇帝不再多问,陆宛不禁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算是失言于涵妃了。
皇帝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待看到案桌上被砚台压住的宣纸,不由得有些好奇。
“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皇帝执稿轻吟,看了一眼陆宛,“你写的?”
她略微思考片刻,王国维的东西,大概不曾出现在大夏朝吧!王国维是晚清名家,他的东西,皇帝到底是从未见过的。
虽是如此,陆宛还是摇了摇头:“皇上太抬举臣妾了,不过是臣妾故人所赠,嫔妾深感其理,特为受用,昨日闲来无事,临摹出来而已。”
皇帝也是好学之人,本想深问下去,但见陆宛神色似乎是不愿多提,这才作罢。
皇帝坐了片刻,又有些不甘心,复又问道:“可否送朕?”
陆宛忍不住莞尔,皇帝倒还真是有趣,陆宛大度的点了点头,又故意打趣道:“那皇上送臣妾什么?”
皇帝确实深感王国维治学的三重境界,迫不及待求之,遂是对陆宛的话不以为然,点了点头,挽袖执笔:
梅!
莫叹群芳斗葳蕤。
风雪烈,
疏影映夕霏。
陆宛瞧见,皇帝的韵都是压得极好的,这十六令陆宛也未尝听闻,想来是皇帝即兴之作。
陆宛向窗外看去,冬梅正含苞,迎风凛立。
皇帝举起端倪片刻,还算满意 ,略微浅笑递给陆宛:“礼尚往来,你赠朕三重境界,朕赋十六令赠你,如此,你也不亏。”
陆宛笑了笑,坦然接过,唤来锦绣:“皇上既然恩赐,那我自当珍重,收好。”
皇帝挑了挑眉:“怎么?朕送的东西也不裱起来?收好就行了?你的三重境界,朕可是打算挂在御书房的。”
陆宛无奈,淡淡吩咐道:“皇上谬赞,臣妾不敢受,但皇上说裱起来,那便裱起来吧!”
陆宛入宫已有五月,皇帝已熟知她性格,也不在意,只是感慨,这般奇女子,竟是要埋没后宫了,涵妃亦是算得才女,诗词歌赋不输陆宛,可涵妃到底都只是女儿家的玩意儿,而她陆宛,竟是好像没有她不通的。
皇帝有些无聊,便抬眸问陆宛:“你可会围棋?”
陆宛摇头,前世,她祖父深谙棋道,却感慨围棋太过深弥,未免不适于女孩,陆宛遂是不曾接触过。
但象棋,陆宛却是极为精通的,甚至可以同祖父不相上下。
陆宛脱口而出:“围棋深弥,不如象棋有趣,皇上可要来一局?”
“象棋?”皇帝拧眉,他能说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不知象棋为何物吗?
陆宛同皇帝神色中发现一丝端倪,这个朝代或许没有象棋,她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
陆宛只得暗恨自己不长心,又惹了麻烦。
皇帝终于脸不红心不跳的问了出来:“象棋是什么?”
陆宛也是佩服皇帝定力,明明脸皮薄,羞于相问,可问出来之时,却又是理所当然。
陆宛打算和皇帝简说:“臣妾小时曾读一本野史,古有西楚霸王项羽,汉王刘邦,以楚河汉界划线,平分天下,这才有了象棋。”
皇帝一阵唏嘘,又问:“项羽是何人,刘邦又是谁?你又如何得知?哪本野史呢?朕也想去看看。”
“呃……”陆宛词穷,心中愤慨,天澈,你哪有这么多问题。
陆宛又在脑子里思量怎么撒谎了,她可不想再次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帝也不禁开始服陆宛的定力,明明不知该如何回答,可眉宇间依旧清淡,气若神闲。
陆宛莞尔一笑:“臣妾幼时,有一番奇遇,曾在街头遇到一怪先生,授了臣妾三境,并给了臣妾那本野史,可惜臣妾幼时贪玩,那书也不知去向,臣妾也唯记得这些,象棋也是那怪先生教臣妾的。”
“你撒谎。”皇帝毫不犹豫道。
陆宛突然想到有一次皇帝问她是谁,皇帝真的太聪明,若她再不留心,迟早会露馅。
陆宛压下心中的不安,抬眸无畏道:“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臣妾答应过那位老先生,不得于旁人提起和他相遇之事,老先生定是避世高人,臣妾今日所言已违背诺言,还望皇上莫要寻他,也莫在相问。”
皇帝见她眼神毫无避讳,也略微信了几分,不然凭她一个御史庶女,这些他天澈都闻所未闻的东西,又从何而知。
皇帝又问“野史”之事,陆宛无奈,只得把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从头说起,不知不觉,已到了四更,刘德昌来催促皇帝早朝了。
她和皇帝竟然是促膝长谈了一夜,陆宛已是困得不行,皇帝却仍然有些意犹未尽,可怜陆宛说了一夜不过谈到了商周,只怕皇帝又不知要如何不依不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