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陆宛对视一眼,皆是不动声色。
临安知府谄媚一笑,恭敬道:“这些没长眼的奴才竟敢对公子和夫人无礼,卑职就遵从公子指令了。”
“嗯。”皇帝从鼻间轻应一声,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知府猜不出皇帝的喜怒,只盼着自己得罪了皇帝,好教皇帝逞心如意,不会开罪于他。
“我来此,便也不同大人拐弯抹角了,临安疫情,我也不同你追究,你就只告诉我一桩事即可,你打算如何解决临安水患同疫情。”
知府最怕的就是皇帝提起这件事,当今皇帝,年少登基,却是政治清明,轻徭薄赋,乃是有作为之人,若是让皇帝知晓,朝廷拨下来的银子,都已被他四处打点了,真正用在灾民身上的时候,那也是上级来巡查之时。
他唯恐皇帝前来问罪,却好在脑子转得快,已经想好了措辞,便道:“启禀公子,并非是卑职无作为,卑职的确是已经尽力了,那大坝本是重新加固了,奈何水患难以抵挡,这才泛滥成灾,卑职本欲上报,公子却在此时来了。”
“哦!”皇帝故意将语调拉长,颇有些意味深成的看着他。
“卑职所言,若有半分虚假,但凭公子处置,卑职此时愿与公子一起力挽狂澜。”知府接着道,语气极尽诚恳,若不是皇帝亲眼看到那副荒唐场面,以及满目疮痍,只怕此时就要信了他了。
“那你打算怎么个力挽狂澜法?”皇帝又问。
知府一刹那被问住了,脱口而出:“卑职愿意拿出五万两白银赈灾。”
“你哪来的五万两。”皇帝快速的接过话质问。
知府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何时给了你这般俸禄,我怎么不知?”皇帝接着道,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公子。”一声娇柔的呼唤。
皇帝侧眸看去,只见眼前女子大约二十七八,一身紫色绸衫,下饰淡绿如意百褶裙,发髻挽成精致的百合髻,流苏顺着她修长的脖颈垂了下来,眼眸如秋波送水,脉脉含情,柳眉轻蹙着,似有千般委屈。
陆宛心中暗叹,只怕女子就是知府的夫人了吧!却不曾想着知府是肥头大耳的,夫人却是这般明艳动人,妖娆不可方物。
“这是拙荆。”知府赔着笑解释,随即对女子呵斥道,“还不快见过宸公子。”
虽是在呵斥,眼底却是无尽柔情。
“公子,妾身可要斗胆替我家老爷叫屈了,我家老爷对朝廷那可是忠心耿耿,更是爱民如子啊,谁不会愿意在个繁华富庶之处为官,公子你也看到了,这临安城灾情肆勠,我家老爷可是比谁都着急,日日寝食难安,一处之难,并非一人之责啊,还望公子明察。”那女人垂着眸子,轻柔道,声音之中便是万般柔情了。
陆宛和皇帝对视一眼,不禁暗叹二人的这曲戏做的甚是漂亮。
有这样一个有如尤物的夫人,只怕这知府也是对她言听计从了,这是而今看来,这夫人的脑子也是不容小觑。
“你放心吧!有功之人,朝廷也不会薄待了,有过之人,朝廷也不会轻易放过。”话到最后,皇帝加大了音量,倒似有一丝警示之意。
“宸公子乃是天下之主,心中明着呢,要你这妇道人家插什么嘴。”知府又训道。
明为训斥,实际上是将皇帝的身份告诉她了。
那样心思玲珑之人又岂会不明白,她眼里的错愕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毕恭毕敬一拜,轻声道:“原来是贵人亲临,妾身有失远迎,实是不该。
皇帝轻轻一笑:“夫人太过客气了。”
那女子却是不惊不喜,依旧平淡如常般道:“我家老爷却是心底纯良之人,若真有什么是对不起百姓的,对不起朝廷的,他食君俸禄,莫说公子不愿放过他,即便是妾身,也是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女子说得极为恳切,继而,她看着皇帝,似乎是还有下文:“还请公子莫音片面之言便错信了他人,有的时候,耳听也好,眼见也罢,都是未必为实。”
皇帝见她这般能言善辩,便也没想和她争论,只是问道:“那知府大人脱口而出的五万两白银却是从何而来,还请夫人解释解释。”
那女人轻轻一笑,颇有些不以为意:“临安地处江南之地,若无水患,便也是富庶之地, 我临安纪家,身为临安首富,不说旁的,五万两白银还是拿得出来的,我身为赵家嫡女,若回去同我兄长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我兄长也不会不允,我家老爷一心忧民,欲从妻家娶五万两白银以助朝廷赈灾,又有何错之有?”
她说得笃定,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只可惜,皇帝早在金陵之时,便以调查了临安知府,此时更是亲眼所见,又如何会因这个女子失了分寸。
皇帝只是笑而不语。
知府的定力远不如他夫人,已经是冷汗涔涔。
陆宛见气氛尴尬,便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这般严肃作甚,依我看啊,疾病肆横,而今最要紧的便是稳定病情,开粮赈灾,巩固堤坝。”
皇帝点了点头:“阿宛所言,正是我意。”
说完,皇帝看向了知府。
皇帝临行之前,忽而颜塞给他的纸条便是药房,他掂量了一番,便尽数报下,吩咐道:“你自己看着办。”
临安知府已经是提心吊胆,犹如惊弓之鸟,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便着手去办了。
这一连几天,皇帝也不提彻查之事,临安知府伺候得也是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皇帝忌讳。
直到这一日,临安知府得到了消息,上头的革职令已经下来了,免不了三堂五省。
知府见皇帝面色如常,便也愈发猜不透。
只是皇帝一日待在临安,他这土皇帝便也一日做不成。
赵氏虽是女流之辈,却是生于商户之家,工于心计。
听了丈夫之话,不禁想到更深一层。
她忧心忡忡的房间踱步,忽的媚眼一动:“皇上肯定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