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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宴席(一)

话说罗刹使团一行由朝廷安排在四夷馆下榻,自此礼部便每日派了官员陪同公主一行游历参观,展示我大明国力。先赏京师名胜风景,再拜各处庙宇道观。商铺酒肆、庙会市集,无所不游;农耕手工、婚丧嫁娶,无所不观。每日还请些戏班子去公主驻地演些南曲戏文,日子倒也不太寂寞。

崇祯皇帝又隔三差五的赐宴,御膳房做好了宴席送至公主行辕,各类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应有尽有。如此过了几日,安娜公主也准备设宴请客,发了帖子邀请崇祯和皇后来行辕共进晚餐。杨云作为她的好朋友,也在邀请之列。

杨云在府上收到了安娜公主派安德烈送来的请柬,粉色的折叠封面,打开便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竟是久别的香水味。里面是淡白色的纸片,双语写着些字。鹅毛笔写的花体俄文杨云自是看不懂,曲里拐弯倒也颇为好看。汉字写得有些拙劣,半文半白想是安德烈手笔,一笔一划写着:

至尊敬的杨云阁下

本公主自异国而来,承蒙款待,不胜感激。谨定崇祯十年四月十八,于四夷馆罗刹公主行辕设晚宴答谢。请阁下于当日戌时携女伴前来出席,届时恭迎大驾!

你的朋友——安娜公主。

杨云看罢,不由得呆了一呆,不知安娜公主将如何招待客人?想想倒也有趣,给安德烈写了一封回执,答应到时一定出席。安德烈接了回四夷馆去了,不在话下。

转眼已是四月十八,杨云乘了轿子来到四夷馆,安德烈与另一名罗刹人已在门前恭迎,见他来了,请他进了公主行辕。

偌大的一间厅堂,用几张方桌拼就了一条西式餐桌,上面铺了白色的台布,居然杯盘刀叉俱全,想是自罗刹带来的。餐桌正中错落摆着三四个花瓶,里面插着些鲜花,想是临时采摘的。面对大门的主人位和桌子正中摆了两架三头烛台,每架烛台上都插了三支深棕色蜡烛,看起来也非中华所有。美中不足的是桌子两侧的靠背椅中华之风太浓了些,好在大小样式皆是相同,也聊胜于无。

公主并不在厅中,安德烈招呼杨云在靠墙的茶几旁坐了,奉了茶又退下了。杨云端了茶盏一喝,居然是咖啡,苦得发涩,这才注意到茶几上另有一碟糖。取勺加了糖,细细品味,看着厅中摆设,真有一种回到未来,时空混乱的感觉。

如此坐了一会,门外又进来两个人,居然是张国柱与张扬二人。二人看到杨云,也是一愣,转而相视而笑。张扬笑道:“真乃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兄弟三人居然在此处见面了。”

安德烈操着汉语说道:“三位原来是旧交,省的鄙人再做介绍了。请先坐一会,用些茶店,公主一会就出来了。”

待二位兄弟坐了,杨云问道:“没想到大哥和三弟也是安娜公主座上宾。”

张扬答道:“我们可没有二哥这般福气,我们是代皇上来吃这顿饭的。”

杨云诧然问道:“此话怎讲?还有代吃饭的?”

张扬道:“安娜公主前几日给皇上发了张片子,请他与皇后来此地吃饭。想是这罗刹女子不懂我大明礼制,皇帝岂能出宫赴宴?何人又敢与皇帝同桌吃饭?便谴了我与大哥来代他赴这罗刹宴。”

杨云笑道:“三弟说得耸人,莫非皇后也不敢与皇上同桌吃饭?”

张扬道:“如何不是?皇上是甚么身份?真龙天子,九五之尊,皇后也不能与其同餐共眠,要不怎么会有称孤道寡一说。”

杨云又是啧啧称奇,暗道,看来做皇帝也没甚么意思。

张扬与张国柱又看了厅中的桌椅摆设,盘碟刀叉,亦是啧啧称奇,不明就里。几人说了几句话,张国柱顺手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却是噗的一声,喷了张扬满脸,当场叫苦不迭。杨云看着二人窘态,真个肚肠都要笑断了。张国柱嘟囔道:“这罗刹鬼口味也太奇怪了些,偏生喜欢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前次是那刀子一般的烈酒,今日又是这毒药一般的茶水。看来今日这顿饭有苦头吃了。”

三人闹了这一阵,礼部的几位侍郎也来了。想是公主这些日子对他们的招待颇为满意,将他们也一并请了,共进晚餐。

众人见了礼,随意谈了几句,罗刹佣人点着了厅中烛火,厅中变得灯火辉煌起来。安娜公主也就出来了,左右分别站着伊万将军与尤里骑士。

众人起身迎接公主,只见她身着一套雪白的拖地长裙,丝缎般的金发披在身后,颈上戴了一条流光溢彩的宝石项链,双耳坠着一对珍珠耳环,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上镶着一颗硕大的钻石,被满屋的烛光一映,真乃光彩照人。雪白的胸脯依然有一大半露在外头,叫人越发不敢直视了。

公主对着众人笑吟吟说了些甚么,安德烈躬身翻译道:“安娜公主向各位问好,在明朝受到诸位的热情招待,无以回报,设了薄宴招待诸位。”

张扬忽的站了起来,面朝东南站定,朗声说道:“有旨意!众人跪接!”

礼部几位侍郎连张国柱忙不迭跪了下来,杨云无奈,也只得跟着跪了。安娜公主与身后伊万、尤里看了个目瞪口呆,不知何事。安德烈赶忙翻译了一番,伊万骑士叽里咕噜说了些甚么,安德烈又翻译道:“敝国没有跪接国王旨意的礼仪,沙皇赐物赐爵最多也不过单膝着地领赏。”

张扬儒学大家,最尊孔孟礼仪,杨云本以为他会变色,不料他却点头道:“无妨,请按贵国礼仪接旨。”

伊万将军与尤里骑士便按了佩剑,单膝低头跪了,安娜公主则轻提裙摆,身体微躬了事。安德烈久居明朝,对中华礼仪了然于胸,本已跪了,见公主等人以罗刹礼仪接旨,心中有些惶然,若是再起身难免不恭。正在心头纠结,张扬已开口说道:“安娜公主,来柬已览。我朝未有皇帝宫外赴宴之例,想是贵国之礼。朕怜你情挚,谴惩逆将军张国柱与文华殿大学士、太子少保张扬代朕来尔处赴宴,愿尔能解朕之衷肠。朕之大明与尔罗刹国初通来使,朝中群臣不明尔罗刹礼仪,若无三叩九拜之礼,接旨时悉听尊便,皆按贵国礼仪即可。宴中群臣不得有异议,万历十五年曾有西面英吉利女帝伊丽莎白氏所谴来使,面见神宗之时亦是用贵国之礼。”杨云这才明白为何张扬未在礼仪上挑刺,原来是崇祯口谕中有提及。

张扬又继续说道:“悉闻公主携了贵国君主之国书,朕心甚悦,朕愿与贵国世代修好,来往通商。我朝礼部定于四月廿一日恭迎贵国使团入宫行觐见大礼,朕将亲阅国书……

朕获悉此次赴宴亦有礼部之吏,切记谨遵他国礼仪,不得有僭越之举。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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