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行人到达营地小管事给大家分配的休息处的时候,冯君岩终于把早上吃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了。清肠之后的冯君岩顾不得肚子不适,匆匆漱了口之后就直接找到了正在安排人搭建夜宿营地的冯思冀。
“啊父,诸多伤者,为何不曾见过一个医者?如若我等不幸负伤,难道也如同今日所见这般生死由天?”
听得此时营地那些痛彻心扉的嘶喊,冯君岩的心里都有种心寒的感觉。自己正在前往的前方,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待遇在等着自己?进来的时候冯君岩已经看到了火化了十几个人,最小的那个就跟自己一样大,还没有享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就呆着残缺的身体离开了这个不值得他眷恋的世界。
“医者?各族中自有治病救人之人,若族中医者不可救,却是如你所说这般生死有命,能不能活命就看自己的的命大不大了。”
冯思冀见冯君岩面色苍白的回来,倒也没有怪他,虽说连吐几次有些丢人,但是谁叫是自家的儿子呢。
冯君岩不能接受自己啊父这般冷漠的说法,忍不住的劝道。
“啊父,那些伤者其实还有救的,只要注意卫生,只要舍得用药,救治及时其实他们还是有救的。先不提一个受过伤的伤兵恢复过来跟新兵是天差地别的,只为那活生生人命,恳请啊父带我去见这营地的主事之人,孩儿有把握使这些受伤的人大部活下来。”
冯君岩不能接受四周不时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嚎叫,这些受伤的人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自己不能无动于衷的看着这些人就这么的死去了。
冯君岩满怀希望的看着冯思冀,可是冯思冀听完他的话之后,眼神一缩,向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情况,整个人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冯君岩冷冰冰的说出了让冯君岩心寒不已的话。
“这种事情我们管不了。”
冯君岩听到冯思冀的话,两眼尽是不可思议,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啊父一样。
“啊父,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们可是一条人命。我可以救他们的,真的我可以救他们的。啊父,你带我去见这里的主事人,我来跟他说,只要保持卫生,那些伤者”
“够了,那些事我们不用管,也管不了,别人的死活跟我们无关。你若是胆敢再说你能救人的话,我就先打断你的腿。”
冯君岩被冯思冀冷冰冰的话语给吓退了几步,可是还是不死心,上前一步拉住了冯思冀的衣角。
“啊父,那是一条条人命啊,求求你了,带我去见这里的主事人吧。我一定可以的,你要相信我。”
“闭嘴。”冯君岩不说还好,这一一开口直接就把冯思冀惹得更加火起。
“翅膀硬了是吧?不听话了是吧?一条人命,一条人命又怎么样?难道人命很值钱吗?哪一天这里不死人。你可以救一个,救两个,可是这么多你怎么救。我当然相信你,可是别人会相信你吗?
你能救活人还好,可是要是你救不了怎么办?那人就成你害死的了。更何况就算你能够救回这些人的命,这些人就不会死了吗?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没有该不该的,有些事情我们不用管,也管不到。我们只要管好我们自己,保护好我们自己就好了。”
冯思冀说完,感觉自己似乎火气大了些,语气一转,看着不服气的冯君岩语重心长的劝道。
“君儿,你心怀仁义这本是好事。不过这君子之义也是要看情况的。今日啊父就告诉你一个道理,想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要收起你那不该有的慈悲,不要多管闲事。你已经长大,再过些年啊父身上的担子终究是要交到你身上的,现在啊父就告诉你一个道理,作为一个族长,你不需要管别人的事情,你的责任就是带领好自己的族人,让家族繁衍下去。有些人,有些事我们管不了,也不要去管,因为一不小心我们这些小人物就会引火烧身,身死族灭。”
“可是,他们不应该死,他们可以不死的。他们是战场上的英雄,啊父你不是一直教育孩儿要敬重英雄吗?英雄可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就这样死的这么没有价值,不能就这样被人遗弃在这里。
而且孩儿的办法很简单,只要注意一下卫生就好了。就算是那些大人物也怪不上我们啊,更何况孩儿的办法要是能够被实施,对那些大人物也有好处啊。啊父,我求求你,带我去见这里能够做主的人吧。要不我把办法说出来,啊父你去见营地的主事人也行,只要能实施就好了。”
冯君岩以为一直敬重英雄的啊父会同意自己的话。可是得到的只是一句冷冰冰的:“不要多管闲事。”
“啊父,你怎么能这样。见死不救岂是英雄所为?平日里您教我忠孝节义可不是这般畏上如虎。”
“老子不是英雄,老子是狗熊。要是早知道你读书明理明成这样,老子当初就该一把火把那些害人的东西烧掉。省的你读书读坏了脑子,像现在这般脑袋一发热就让我冯家绝了后,老子死后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冯思冀也是火了,连老子都出来了。
两人的争吵很快就引起了正在周围忙活的冯刘两家人的注意,想来听点内幕的却是被冯思冀狠狠一瞪,立马跑出了几十米,连营地也不搭了。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人家两父子吵架,自己要是不识趣凑上去,特别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到时候族长给自己小鞋穿,不死也得脱成皮。
“在北,你们这是怎么的了?”正当冯思冀和冯君岩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不怕事而且还觉得未来女婿有事的刘念齐却是来到了二人面前。
“还能有何事,还不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想去见营地的主事人,说他能救回这营地的伤者!还救回营地的所有伤者,如此这般大言不惭,你说说却是气人不气人。”
“我没有说全部,我说的是一部分。”冯君岩听得冯思冀夸大其词,立马就开始辩解。”
“反正就是一个意思。还以为自己是在世华佗,仲景复生。你以为你是谁?你一个连医者都不是的黄口孺子,说能救就能救。”
“可是我确实能救活大部分人。”冯君岩仍旧誓死力争。
“你知道那些伤者是什么人吗?救救救,就知道胡闹。你要是真救了那些人,死的就不只是他们,还要加上我们了。”冯思冀见刘念齐在一边,立马想着刘念齐打了一个眼色,生怕现在一根筋的冯君岩会干出点什么事来。
“君儿,你啊父说的没错,那些人的事我们确实管不了。不管你是不是能够救活那些伤者,你都不能去接近他们。他们那些人的事,我们这些小人物惹不起,沾上一点都有身死族灭的危险。”
“叔父,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得罪了什么人?”冯君岩见刘念齐这么说,倒是冷静了一点。
“具体的事情叔父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些人是从中原而来,得罪了朝中重臣,每战必以之为锐士,至今日已经数年,仅从当初他们上千人到如今只三百众就知道他们是如何的被朝中大人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叔父,如此这般我们不是更要施以援手吗?我等皆是流落之民,同是天涯沦落人正应该守望相助,更不能见死不救。”冯君岩听刘念齐这么一说,立马就打蛇随棍上。
“君儿,你说的没错。我等流落之民本该守望相助,可是个中缘由却不是如你想象这般。他们虽然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朝中还是有人站在他们这边的。朝中想害他们的大人们,如若直接出手就会被站在他们那边的人抓住把柄,所以他们虽然危险,却是明面上直来直去的阳谋,每战必为锐士。
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本就是逃难南渡的人,不管是在朝中还是在合浦,我们都不受待见。那些人不能对他们使用阴谋,可是想要让我们消失却是易如反掌。所以我们不能躺这趟浑水,不能接近这些人,更不能跟这些人有任何的瓜葛。”
可惜刘念齐这谆谆教诲到了冯君岩耳朵里却怎么听怎么刺耳。
“叔父这般说辞却是言过其实了吧,想要欺骗君儿何必如此危言耸听。千百条人命岂是这般容易说杀就杀,不说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如若他们敢来,我等却是等死不成。那些人既从中原而来,我等中原流落之人就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他们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现在受伤也是因为保家卫国。
他们都是英雄,英雄可以死,我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可以不死的他们死在自己面前。啊父也曾教过孩儿: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君儿这次却是要任性一回了。”
被背叛了一般,冯君岩站起来就要出门,可惜还没有出门就被冯思冀带着人拖了回来。
“逆子,你想干什么?”冯思冀看着被人紧紧绑住手脚还是不肯低头的儿子,气的火冒三丈。什么都想当然,难道你想害死整个冯家村的人吗?
“啊父,你放开我,你这是干什么?我要去见这里的大人,你凭什么绑住我。”
冯君岩不能理解自己的啊父,和同样看着英雄死去却无动于衷的刘念齐,曾经那么热血的两个汉子,现在却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样热血的汉子,白白的死在自己的面前。这种冷漠他受不了。
“凭什么?凭我是你的啊父,你是我的儿子。你懂什么,就会想当然,见大人,你以为你是谁?想见就见,你是想害死我们大家吗?”冯思冀看起来也很生气,似乎有着什么难言之隐,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整个人无奈的转过了身子。。
“你们都给我看着这个逆子,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给他松绑。”冯思冀看起来整个心情也不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看了一样无奈的刘念齐一眼,拂袖而去,离开了这个简陋的茅棚。
冯君岩不懂为什么只是想要提点意见,救助一下这些本该受人尊重的汉子,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个世界的人真的那么不可理喻吗?
冯君岩就这么无神的躺在地上,看着天空。而傻大个冯兵就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一言不发的冯君岩不知所措。
“兵哥,你说为什么?难道那些人不是好汉子吗?为什么不去救他们,为什么啊父和叔父都像变了个人一样?”
可是冯兵只是傻傻的摸摸头,对着冯君岩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族长说的总归不会错的。”
第二天,冯君岩就被冯思冀看得紧紧地带走了,带着一身的不解还有对那些白白死去人的愧疚。经过这件事的冯君岩变得更加的沉默了,整个人没有了往日的欢快。
他不知道,自己假若在前方负伤了,变成了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人,是不是也一样会遭受自己所看到的这种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