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着简陋的护盾,推着同样简陋的云墙,扛着竹制的梯子,就这么密密麻麻的向着九真城冲来。
只不过盏茶的功夫,九真城下就布满了悍不畏死的衣着各异的土人。嘴里喊着冯君岩听不懂的声音,冒着城墙上的箭雨,不顾生死一点一点的靠近城墙。
“放箭,放箭,给我放箭。把石块都砸下去。金汁,沸水都给我往下倒。不许后退,区区土人罢了,有甚担心?谁要胆敢后退一步,休怪我刀下不留情。”邓问提着刀,在冯君岩背后,沿着城墙不停的发号施令。一百人守着五十米的城墙,算起来不大,却是异常艰难。一个明显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少年,受不了这墙下密密麻麻不断攀爬近前的土人的压力,整个人如发了疯一般的想要逃下城墙,还好在邓问的刀就要加诸身上之前,就被同族的人死死地摁住,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金汁,是古代的战争利器。由人或动物的粪水煮沸而成,被烫伤之后,极易感染,感染者药石无医,可以说是一种古代的生化武器,极为恐怖。城上的人居高临下,每次金汁和沸水倒下,都要想要通过梯子攀绳爬上来的土人从半空中捂着脸或头从墙上干嚎着摔下去。
校尉的一千人军士并没有动用,现在都在城下修整,此时站在城墙上的,就是冯君岩这般新到的各地青壮,传说中的府兵。只是守城的第一天而已,还用不上真正的军士。是的,用不上。
冯思冀和刘念齐两人对眼前的场面并不显得惊讶,带着两族的青壮,有条不紊的往城下扔着石块,倒着金汁热汤。族中仅有的数把强弓,也吝啬的向城下发射着箭雨。城里的武库没有剩下多少武器了,本来应该武备充足的九真府库,临战居然只有不足往日三分之一的军需,经过前四天的战斗,已经使用了大半。
九真城的军需官在土人攻城的前一天就被愤怒的郡守砍了,可是失去的军械却不可能再找回来。原本装备简陋的各地青壮,并没有能得到原本应该得到的武器,幸亏众人来时多多少少都备有自己的武器,临战倒也勉强的人人手上都拿着一把环首刀或长枪,虽然是老破生锈的。
冯君岩被冯思冀和刘念齐死死地护在身后,只能力所能及的帮着守城的队伍给烧水的大锅添着材火,令人发呕的粪水味随着水温的升高而气味也来越浓,令冯君岩几欲干呕,可还是活生生的忍住了。
你死我活的时候,区区臭味已经没时间顾忌了。
箭雨一波一波的从城下飞上来,守城的人一边防备着随时飞来的箭雨一边往城下扔着石块木头,从冯君岩身后,冯兵接了自家族长的命令,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盾牌,正老老实实的保护着自家的少族长。为此臂上还被城下飞来的箭支射了一箭,好在土人的弓箭威力不大,冯兵身上又穿着麻衣,只是被伤了皮肉。
城门早已被堵死,攻城的土人用推着巨木把此时已经被撞的扭曲的铁木城门咚咚作响,连城墙上的冯君岩也能从国中晃动的水波里感受到那巨大的冲击力。
一家云梯搭了上来,冯思冀带着数人把正沿着云梯往上爬的土人掀下去之后,再一次催着族人把能用的东西都往城下仍。城上城下都一样的杀声起伏,哀嚎四起。
战争是社会进步的最大动力,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林邑土人虽然地区蛮荒,经济文化科技都不能与汉人相比,但是数百年的时间,流落到林邑扶南的汉人也给两地带去了较为先进的技术,促进了当地的发展。同时林扶联军中,为其谋划的汉人也不在少数。面对守备空虚的九真城,准备充分的土人有着极大的优势。
短短半个时辰,就有一波土人从梯上攻上了城墙。守城的青壮,看见土人出现在城头,都不要命的往土人所在的地方赶去,想要把上得城墙的土人给赶下去。如果让他们在城上站稳了脚跟,后面的土人就会源源不绝的上得城墙,九真城也不用再守了。
城下的土人见得本阵有人登上了城墙,都兴奋地呼啦啦的喊着向着被突破的地方进攻,眼看着形势更加危急,城下一直在等待的军士终于出现在城头,短短数十息的时间,就让一直坚守在城头的土人,含恨而终,倒地身亡。
攻势一直进行了两个时辰。攻城的队伍换了一批又一批,犹如车轮战般,把原本打算留作奇兵的一千军士,仅仅是在敌人的第一次进攻,就不得不全都轮流上了城墙上。
趁着战斗结束,所有人开始进食。一早上的战斗使得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可是却不敢有任何的松懈,生怕城下的人再来一次进攻。
沾了邓问的光,冯刘两家守得地盘正好处于城墙的棱角之处,所以尽管早上的战斗危急时刻不少,却是没有被攻破。不过就算是这样,两家还是各有一人被流棘射死了,受伤的更是有十数个之多。
“啊父,十一哥他。”冯君岩站在冯思冀的身边,看着被靠着墙上气息微弱的口吐鲜血的人,不敢相信的扯着冯思冀的衣袖。
“被流棘伤了心肺,没救了。”冯思冀蹲下身子,双耳靠近冯十一,想要听清他最后的遗言。
“族,族长,你,你说,我们,我们真的能回,能回到关中吗?”
“会的,一定会的,我们一定会回去的。”冯思冀握住嘴里说一句话就吐一口血的冯十一,双目发红。冯十一今年才十八岁,原本今年就准备成亲了,可是没想到第一个离开的就是他。
“族长,关中,关中,长安不会再像我们这里需要每时每刻都拼命的对不对?也不会有土人敢来抢我们种的东西的对不对?”
“对,在关中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拼命,也没有人敢来抢我们的东西,因为我们是却匈奴七百余里的大秦,我们是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大汉,我们只需要三十六人就能杀其王,斩其头,没有人敢来抢我们的东西。”
冯思冀见冯十一其余越来越弱,说话也越来越激动。
“我,我相信,族长不会,不会骗我。阿,啊母,就劳烦你还有族人照顾了。”说完这句话,冯十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冯思冀用手轻轻地合上冯十一的双眼,站起身来,就让人把冯十一给抬了下去。
“啊父,你为什么要...”冯君岩站在冯思冀身边,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人把冯十一的尸首抬下城墙,很是不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要骗他对不对?”冯思冀看着欲言又止的冯君岩,转过头来。
“十一哥已经剩最后一口气了,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真相?什么是真相。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只要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好了。”冯思冀打断了冯君岩想要继续的言语。
“啊父,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不能总活在过去。”冯君岩感觉冯思冀有点自欺欺人。
“那你要我说什么?以后吗?还是想要我告诉他事实?告诉他大秦大汉都是假的,现在长安没了,关中也不属于我们了?还是你想要我告诉他我们根本就回不去,也没有必要回去了?”冯思冀显然心情激动,语气也变得激烈了。
冯君岩无言以对,让临终者带着希望走,谁也说不出什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啊父不是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只是人总要有个盼头,何况是我们这些流落西南数百年的人。”
“走吧,趁着土人还未开始进攻,先填饱肚子。恶战才刚刚开始。”语气一转的冯思冀,从族人手里接过一碗稀饭,递给出神的冯君岩,自己拿起一个胡饼放进了嘴里,不再言语。
土人军帐,进攻了一早上的土人头领,聚在一个正商量着对策。
林邑扶南两国虽是国家,国内却是由众头人,洞主等部族首领所组成。此次进攻晋国,由林邑国新任国主范胡达带领林邑扶南联军共计十十万人等,趁晋国兵力空虚之际,接连占领日南九真俩郡,真可谓是势如破竹。此时身材矮小,头上戴着骨饰的范胡达正坐在主座之上,看着下首数十个各领军的首领。
“今日已是四日,九真仍不能破?众位可有和办法。”范胡达年三十余,去年杀了他主张与大晋修好的哥哥登上王位,却是野心勃勃的想要向北扩大国土,进犯中原。趁着晋国帅兵北归之时,进犯日南九真,连日来一路势如破竹,近日被堵在九真城外不得寸进,却是心有不甘。
“大王,今日儿郎们分为数批攻城,晋人疲于奔命,若非晋人弩箭凶猛,此时城破多时。只要我们明日继续攻城,必定能下。”
范胡达刚一说完,下首一四十矮壮汉子却是站了出来,此人正是范胡达的的手下最忠心的大将,胡树。
“恩,你说的没错。”想起今日差点就能破城的事情,范胡达也是微微颔首。
“不过,虽然此法可用,儿郎们的性命却是不能白白丢掉。可还有他法?”
“大王,我有一计,定可让晋人投鼠忌器,九真城必定能破。”
下首人中,却是走出一个儒生,从衣着看就与他人不同。此人却是范胡达的首席谋士,汉人卢他,年不过三十多,长的却是鹰视狼顾。范胡达能夺得王位,甚至此番出兵晋国,可是说全是此人谋划。
等卢他说完计谋,在座的都不由得拍手大好,同时也在心里微微发寒。汉人的读书人果然够狠,对付起自己人来肆无忌惮。这种人以后还是要小心相处,不能交好,也万万不能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