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徐涅从睡梦中醒来,太阳已经快落山,屋内的光线有些暗淡,分不清大概什么时辰。这个房间非常宽敞,徐涅记得当时裴梓阳的亲兵安排的,这里是洛川县的县衙,对于亲兵的礼遇,徐涅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举止的居功自傲之处,想法他表现得非常的低调,他与亲兵谈话间丝毫未提及自己的半点功劳,而是极力吹捧裴千户指挥有方,裴千户手下个个是精英,人人是英雄。
多年的从商经历告诉他,这个世界上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而更何况是裴千户身边的亲兵,更是举手之间便可左右自己的命运。对于这一点,徐涅很清楚,不仅清楚而且能够熟练运用。从城墙到洛川县县衙,短短的距离,亲兵对徐涅的好感度直接飚升,就差称兄道弟了。吹牛是徐涅的特长,而掌握人心更是一个成功商人必备的素质。
商人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左右逢源,最大的特点就是让利益最大化,而互利共赢才是商业上最高的真谛。现在徐涅清楚地知道自己处于弱势,而裴千户则处于强势地位,自己更必须妥善处理,功劳归功于裴千户就是他做出的交易,而且这样的交易表面上看似亏本实则暗藏玄机,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根本由不得裴梓阳选择,徐涅已经替他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没有付出是不会有收获的,功劳越大,所需付出的就要越多。明面上是徐涅等人一举突破城墙上叛军的坚固防守,居功至伟;可事实上,如若裴梓阳对自己忌惮,对自己不满,你纵使有天大的功劳,也会被掩盖,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兵的话。
而事实再一次证明徐涅的选择是正确的。对于徐涅的谦虚,不居功的态度非常满意,而且将这样美好的认知一同传达给了裴千户,而这样的结果正是徐涅所要看到的。
徐涅打开纯木镂花的木门,门轴发出一声吱呀的声音,光线瞬间亮了起来。
“徐大哥,你总算醒了,裴千户的亲兵已经来了好几次了,本来我是要将你直接叫醒的,不过那个亲兵不让我叫你,我说不能让裴千户等,他说没事,这是裴千户的意思。”张胜旭就守在门口,一直蹲在门前发呆,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他来就和做梦差不多,他到现在都有些恍惚。
徐涅听得头绪很乱,这孩子一上来就噼里啪啦说一堆,若不是自己早就有心理准备,弄不好还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不过转念一想,张胜旭才十三岁,如果搁在他上辈子生活的那个时代,现在还在上学,在父母长辈的精心呵护下成长,怎么可能遭受这样的罪。
想到这一层,徐涅不由得笑了笑道:“哦,也许裴千户有什么急事,我这就去一趟。”
徐涅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没有了踪影,只留一下这么一段极其简短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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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梓阳,裴千户此刻正在洛川县县衙中处理叛军事物。其中一个亲兵正在将清点统计的数据上报给裴梓阳,道:“此次以蒋月天为首的叛军总数在六百九十人,其中战死二百三十人,其余四百六十人投降,现在分别关押在县衙附件的几所宅院之中。”
裴梓阳对叛军的伤亡数字并不关心,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道:“派人好好看管,别让这些人再出现什么纰漏。等杨总督亲临,一并将这些叛军交给他处理。”
裴梓阳说完,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们这边伤亡怎样,统计出结果了吗?”
亲兵一定,从一旁的纸张中取出一张,道:“我们这边总人数四千人,在攻城中死亡六百多人,伤八百多人,其中重伤的有一百多个人,估计活不过今天了。”
裴梓阳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他虽然一直以来并不把这些曾经的叛军现在的战友看重,但是,现在不可否认,正是这样一群人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之后,换得了如今的战果。
他裴梓阳自由熟读兵书,善待士兵,深受将士的爱戴。可是造化弄人,一场战乱让曾经的袍泽几乎全部战死沙场,这才迫不得已才领着这一群刚刚转化过来的叛军,而且他知道这是一场必死的结局。但是,恰恰是这人他视如草芥的人重新给予了自己希望,一个足矣摆脱眼下困境的希望。这一刻,裴梓阳心中开始将他们看着袍泽,一群生死与共的兄弟。
徐涅进入裴梓阳的办公署衙内时,裴梓阳正在发呆,而且眼睛有些发红,这是刚刚哭过的征兆。裴梓阳怎么会哭?一个巨大的疑问出现在徐涅的脑海之中。不过徐涅并没有多想,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他收回自己的目光,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正常点,刻意去回避刚才的目光。
可惜,徐涅的举动还是惊动了裴梓阳。
裴梓阳稍微擦了擦眼睛,对徐涅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徐涅道:“卑职刚刚进来。”
裴梓阳道:“看来你休息的不错,不过我就没有你这么轻松了,这边战斗虽然结束了,不过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我们这边一共伤亡共近千人,这次攻城战他们功不可没。”
徐涅心中一惊,“近千人伤亡,这是多么夸张的数字。要只知道这可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而战争却夺走了这一切。此刻,这攻伐的成功相较之下变得是如此没有意义。”
不过徐涅还是说道:“裴大人莫要悲伤,战争总会有伤亡。他们所做的无非只是换一种方式在生存而已,他们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将永远存在我们每个活着的人心中。”
裴梓阳无奈一笑道:“你说的这些本千户何尝不明白,可是一想到这些人因为我们而死,心中难免悲伤。”
裴梓阳说完这些,也许是想通了亦或者是有着其它的想法。他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我们来谈谈关于你的事情。”
徐涅说道:“裴大人,卑职只是尽力而已,若不是千户大人指挥有方,就不会有将士奋不顾身;如果不是那些死去的士兵奋勇杀敌,卑职不会有任何寸功。”
裴梓阳听徐涅这样说,心中颇为畅快,特别是裴梓阳这般浸淫于兵法多年的人特别有用,于是裴梓阳说道:“话虽如此,你的功劳还是很大的。没有你的坚持,洛川县城虽然可以攻破,但是却要付出更加严重的代价。在这一点上,本官非常欣赏你。”
徐涅道“大人过誉了,卑职愧不敢当。”
裴梓阳道:“你不用过谦,临危不乱,果决勇猛是大将之才。以后就跟着本官做事,不官决不会亏待于你。”
徐涅心中一喜,但还是婉拒道:“卑职多谢大人栽培,不过卑职志不在此,卑职这些天想了很多。若这陕西没有饥荒,每个人都能够丰衣足食,这战争就不会发生。所以,卑职认为不是要当多高的官,而是要让这百姓富裕起来,唯有这大明的百姓富裕了,就不会发生战争,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亡,更不会有妻离子散。”
裴梓阳道:“没有想到你还有如此雄心壮志,但是,你可知道一点,在大明的天下,要让百姓富裕起来,岂是你一个白身所能够决定的。高居庙堂上的一众官员,又有什么人真的在乎我们这些蝼蚁的生存,将这民生大计放在心上。”
徐涅看裴梓阳似乎会说出什么过激的话,于是连忙打断道:“大人,以防隔墙有耳。”
裴梓阳一听,立即收住了刚要吐露的话,他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作为一个武将,而且仅仅是一个千户,一个不为同僚所容的千户,一旦说出来什么过激的话,弄不好就会身首异处。想到这里,裴梓阳惊吓得冒出一身冷汗。
在战场之上,于万人中,裴梓阳绝不会有丝毫的胆怯,可是面对复杂多变的官场,他真的是变得焦头烂额。
裴梓阳此刻看向徐涅的目光变得亲切许多,两人之间原本的隔阂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而这样的结果对于此刻的徐涅来说恰恰是最丰厚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