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亲安提拉到弟弟吉姆,从妹妹杜美拉到苏曼、苏米,以至于傻叔,从家族的每一个成员身上,卡塔拉都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就像是雨季里的阳光在暖融融地烘烤着身体。
现在,有着纯白色大尾巴的苏曼俨然成为了安提拉家族的中心。它是一个好妻子,也是一个好首领。
集体狩猎时,苏曼冲锋在前,与弟弟吉姆配合得极为默契,恰如其分地替代了原来妈妈马沙在狩猎场上的位置。捕获猎物后,苏曼井井有条地给大家分配食物,让家族中的每个成员都吃得饱饱的。
杜美拉总是缠在苏曼身边,轻轻摇着苏曼蓬松的大尾巴,把苏曼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吉姆却似乎有些嫉妒,哼哼唧唧地凑上前来,想办法把自己的妹妹从妻子身边支走。每当这时,爸爸安提拉会坐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它年轻的孩子们。
就连傻叔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每天黄昏,苏曼不但帮傻叔清理皮毛,还会给傻叔加餐,有时是一根羚羊肋骨,有时是一块角马腿骨,有时甚至会反刍出一些新鲜的肉块给傻叔。从此,傻叔不再和流浪鬣狗厮混在一起,而是一步不离地紧随苏曼之后,成为苏曼狩猎的好帮手。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卡塔拉想。
卡塔拉现在三岁了。不管怎么说,卡塔拉都到了该离开亲属,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家族的时候了。
本来,卡塔拉在半年前就准备离开希鲁斯野犬家族,只是因为父亲重伤、母亲遇害,家族突遭变故,卡塔拉才在故土多留了半年。如今,它看见父亲已经恢复健康,弟弟顺利即位,并且拥有苏曼这样的狩猎能手作为配偶,又有苏曼的妹妹苏米相助,家族日渐繁荣兴旺。卡塔拉觉得,它自己在这个家族中再多停留一会儿,似乎都是多余的。
到了即将离别的时候,卡塔拉对故土又有些依依不舍。
至少,卡塔拉还想在哺育它长大的希鲁斯河边再停留一个夜晚。
清凉的晚风轻轻地摇摆,吹拂着被烈日炙烤了一整个白昼的热带草原。
温柔的夜色下,辛苦奔波了一整天的爸爸安提拉已经进入了梦乡,弟弟吉姆和苏曼在希鲁斯河边的草丛间柔声呜咽,妹妹杜美拉玩弄着苏米纯白色的大尾巴,傻叔安安静静地蹲在草地上,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星星。
皎洁的月牙升上夜空,天上的繁星汇成了银色的河流。地上同样有明亮的星河——月光下的希鲁斯河,银白色的水波荡漾,像繁星一样在沉沉夜色中闪闪烁烁。银色的波纹跳跃着、飞舞着、在大河的水道中沙沙地划过,如同一颗颗飞驰的流星。
卡塔拉沉沉睡去。在这个星河摇摇欲坠的夜晚,美好的憧憬化作了水波纹一样的梦:
这是一个真正的野犬王朝,它的子子孙孙驰骋在一片富饶的土地上,越来越多的小野犬跟在了它们的身后——它们都拥有着一条纯白色的大尾巴。
“呜——”,一声凄厉的嚎叫将卡塔拉从睡梦中惊醒。
卡塔拉立即翻转身体,站起身来,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疾驰而去,那是希鲁斯河边茂密的草丛。
卡塔拉看到了只有在最可怕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景象:弟弟吉姆双眼暴突,眼球在黑夜中泛着白生生的颜色,一动不动,口鼻中没有一丝气息。爸爸安提拉口中死死地咬着一条眼镜蛇,僵直地卧在地上,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是那条眼镜蛇——是那条魔鬼般的喷毒眼镜蛇。显然,弟弟吉姆遭遇了黑夜中出没于草丛中的眼镜蛇的袭击,爸爸安提拉闻讯赶来后,咬中了眼镜蛇的七寸要害,却也被眼镜蛇注入了致命的毒液。
一旁,六神无主的苏曼在低低地抽泣。它使劲摇晃着它的丈夫吉姆,想要让吉姆苏醒过来。然而,这是徒劳的。
此时此刻,卡塔拉多么想插上翅膀,立即飞到马尔哈姆湖边,再次为爸爸安提拉找来救命的蛇根草。卡塔拉摇晃着爸爸的身体,想让爸爸再坚持一会儿,它即刻就前往马尔哈姆湖。
安提拉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卡塔拉。安提拉的目光中含着对女儿的不舍,含着无限的悲伤,含着对整个家族命运的牵挂。
安提拉微微颤抖了一下,它眼睛中的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