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庆幸的是,杨大夫的银针真的有效,老娘于氏休养几日后身子渐渐好转,精神状态也不错,暂时没再出现那日的状况。
反倒是四姐小菊一直高烧不退,把云儿几个小姐妹吓得够呛,她们衣不解带夜不能寐的守了两天两夜,关键还不能告诉于氏。
好歹最难熬的日子都挺过来了,这几日实在累得够呛。
云儿扭扭脖子甩甩胳膊,然后用湿布裹着药罐盖子揭开看看。
“还早了,杨大夫说娘那罐子药要多熬半个时辰才有效。”大姐端着药碗从四姐房里出来,走到云儿身旁坐下,接过湿布把另两个药罐子也看看。
“云儿,分得清哪个罐子是谁的吗?千万别弄错了!”
“分得清,我上面写字了,你瞧,一二三三个罐子,一是爹的,二是娘的,三是四姐的,错不了,炉子上也写了字,大姐最好记住,不要弄错了。”
大姐笑笑:“行行,就你能干,哎,云儿,说来也怪,我们姐妹明明你最小,为何偏偏就你识字了?”
“我喜欢识字念书啊,你没见我去课堂外旁听一两年了吗?这几个字都不认识岂不白白浪费爹娘银钱?”
“唉,也是,村里那个庄夫子又酸又臭,平时最不喜欢女孩子,老说女孩子就该相夫教子三从四德什么的,我们去他连门槛儿都不让进,为何偏偏你去他就愿意你进还让你旁听了?”
云儿想起村子另一头学堂那个庄夫子,是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子,穷酸书生说的就是他。
他确实如大姐说的那般酸腐不已,瞧不上女孩子,当初自己想念书,跑去学堂好多趟都被他轰出来,直到有一次再被轰出来,自己不满的小声嘀咕:
“这个老匹夫,口口声声孔孟之道,孔孟之道以孝为先,孝不就是孝敬父母,你还瞧不上女子?你娘不是女子?你难道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哼!”
云儿一边嘀咕一片拍拍屁股爬起来,闷闷不乐的往村里走,没走几步突然发现身后站着个人,她回头看一眼,见那人面生得很,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村头的杨大夫,大家私下叫他杨老二。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日过后,云儿再去学堂,那庄夫子虽然不高兴却再没赶过自己,看到自己写的字比别人好,认的字比别人多,那庄夫子还对自己格外优待了。
云儿正胡思乱想,听闻门口叩叩两声,秋婶婶提个篮子笑盈盈的这批进来:“玉梅、云儿,你娘他们好些了吗?”
二人赶紧站起来:“秋婶婶,快来坐,他们好多了,这些天多亏秋婶婶照顾。”
“嗨,都是一个村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帮一把帮一把,有什么大不了?
喏,我知道你们忙没空置办年货,今天去镇上顺便带了些,来,拿进去收着,有空把院子收拾收拾,也挂挂灯笼贴个对联什么的。
过年嘛,总得有个年味儿,乐呵乐呵喜气喜气,说不定来年就转运了不是?”
秋婶婶把满满一大篮子的东西塞过来,大姐看得心情激动,眼泪都快出来了,连连推辞:“不不,秋婶婶,您帮我们够多了,我们还没谢您了……”
“傻丫头,说了不谢的,这是秋婶婶一片心意,拿着吧,听话啊!”
秋婶婶硬把篮子塞进大姐怀里,大姐吸吸鼻子说不出话来,再次谢过秋婶婶拎着篮子回屋去。
秋兰花环顾一圈,原本是个崭新喜气的院子,才一两个月而已,几番折腾之下竟然觉得这院子有些萧瑟陈旧了。
这一家人也真是走了霉运,什么倒霉事儿都聚一起了,光凭几个年幼的女娃娃能支撑多久啊?想想就心疼!
秋兰花一声长叹,感觉袖子微动,她低头见云儿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秋兰花摸摸她脑袋:“怎么了,云儿?”
“秋婶婶,你去镇上的时候,有没有遇见项大娘?有没有听说项源伯伯的消息?”
秋兰花想了想:“项大嫂我还真有遇见,我看她也在置办年货,打了个招呼就过了,也没多问,不过听项荣问他爹啥时候回来,项大哥应该还没回来吧?”
云儿垂眉,心里有些失望,还是没消息吗?照理说项源和张方义追往省城方向寻人,一去一来半个月足够了,可他们去了一个多月,将近年关了还没回来,别是路上遇到麻烦了吧?
千万别,要再出事,项家和张家都会怪到咱们头上,到时候十张嘴也说不清,咱们家不得雪上加霜啊?
云儿正低头纠结时,见大姐快步跑向院门口,没一会儿把杨大夫迎进来。
云儿跟着秋兰花站起来与杨大夫打招呼,杨大夫只是淡淡的嗯一声便再不理会,秋兰花有些尴尬,找个借口先离开了。
杨大夫踱着步子走到几个药罐子前转一圈,然后一一揭开看了,又闻闻嗅嗅,抬头问云儿:“这药都是你熬的?”
“是的,杨大夫,这药有问题吗?”
云儿看杨大夫板着脸眉头紧皱的样子有些紧张,她仔细回想,家里药太多,她每包上面都做了标记,爹的、娘的、四姐的全都分开放的,连药罐子药炉子也都是各用各的,不应该有问题啊,难道拿错了?
杨大夫没说什么,接过扇子往娘的药炉子那边用力扇扇,等火势大些了才还给云儿:
“你娘这罐子药只能熬两个时辰,汤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你这个汤水稍微多了些,但时辰就要倒了,你得把火烧旺些,把汤水熬干些才成。
你爹这罐子药则不同……”
杨大夫指着罐子一一解释,云儿认真的听着记着,顺便盯着杨大夫打量。
这杨大夫大概四十来岁年纪,皮肤白皙,长相斯文,下巴上留一小撮胡须,想来年轻时必定是个俊俏的白面书生。
听说他是最近几年才搬到村里来的,家中就一老母和一大哥再无旁人,他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在山里采药,难得见他几次。
因此找他看病的人不多,他也不是谁的病都看,而且收的诊费比一般大夫高几倍,所以,他在村里人印象中并不算个好大夫。
还有一条,村里人听说他们两兄弟都是单身汉,看他们一把年纪怪可怜的,便想把周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说媒给他们。
虽然姑娘都不这样,可他俩那条件在村人眼里也只有这种姑娘愿意嫁。他们倒好,一个也不要,见都不见就一口回绝,还骂村人多管闲事。
所以,村里人都认为这杨家人不好相处,与之来往的人就更少了。
之前老爹生病时,云儿去过杨家好几次都没见着人,半个月前,杨大夫入夜时分突然来敲门说来是帮忙看病的,看完后开了药却分文未收。
这次自家出事,他也来得很快,同样分文未收。
不知为何,云儿觉得这杨大夫对自己不错,甚至有种亲切感,可每每看到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云儿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怎么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