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什么东西最能激发人的力量?
心理学家告诉我们,是仇恨。
仇恨对人之力量的激发,较爱情更强烈,也更持久。而且,仇恨是可以转变的。可以发愤图强转变为事业心,也可以由一已之仇恨转为嫉恶如仇,对整个集团、社会制度的仇恨,并立志消灭之。一此即是部分人从事革命事业之动机。
爱与仇,是人性的两极,常发生冲突,因而成了文学一个永恒的母题。《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以一千种版本重新演绎。爱尔兰女作家艾·丽·伏尼契写的《牛虻》和巴金的处女作《灭亡》中的主人公亚瑟·勃尔顿(范里斯·列瓦雷士)和杜大心内心面临的最大冲突,也是仇恨与爱情的冲突的异化:革命与爱情的冲突,政治责任心(道义、良知的具体化)和人性(以爱情为最突出的人性代表与体现)的冲突。可以说,爱与仇这两道光芒,在文学的瀑布所飞腾出的每一道水流与水珠上,都反射出它绚丽的光彩。
作为反映人类生活状态的虚拟化生活的武侠小说,势必写到爱情与仇恨的冲突。恩仇、情义、情理、情礼之冲突,都缘于爱情与仇恨(痛苦与耻辱感)这一对矛盾。于此,武侠文学名家均有上乘的文字描写与境界营造。如金庸小说写陈家洛、余鱼同(《书剑江山》,又名《书剑恩仇录》),梁羽生小说写张丹枫(《萍踪侠影》),古龙小说写李寻欢、阿飞(《多情剑客无情剑》)等。我在这部题为《武痴情魔引》的小说中,写心切父仇的少年欲习武报仇但遇到无由情魔来扰的故事。习武复仇之义、理、责任心,遇上爱情这难以摄伏的心魔,到底孰胜孰负,这是一个未知的命数,因人因时因事而异。在这两极矛盾的对立变化中,自黑格尔以降的文学家、哲学家所说的“典型环境下典型人物的性格”,即由此出矣!文学是人学。其文学描写之精彩处,即在此。
写《神魔武林正传·武痴情魔引》,我正蛰居上海莘庄公园与江左家居“茧庐”。时年正迫而立之年的我,方自行伍与江湖上退出,自然心内长留情感创伤。此一份情,于书中虽极力淡化,但犹有一二雪泥鸿爪存焉。江湖夜雨十年灯。夜雨剑评楼上,除了“醉里挑灯看剑”的不息的侠心,还有深藏于心的痴情。从这一点上说,《神魔武林正传》三部曲之结尾那首自填的《雨霖铃》,正是当时内心的写照。今录于兹,以同怀念,怀念各人心中一份至性至情——
情深化血,
看无人处,
暗吐随灭。
此生历历恩怨,
难杯酒里,摩挲加批。
不尽相思如网,竟难展眉结。
忆夜夜、倩笑秋波,
叵奈天教两分别!
伊人一去心如铁,
纵多情、万语千言说!
风吹梦中归路,
方月白,笛声悲切!
自是华年,
菱镜空惊见鬓如雪!
念此意、尺素谁传?
空负肝肠热!
《神魔武林正传·武痴情魔引》是三部曲之首,这一“引”便引出一部波澜起伏的武侠传奇来。正传,外传,别传,前传,后传,神魔武林的传奇是写不完的。正因传奇永存,所以梦就会永远做下去,情也就会永远魅惑每一颗年青的心灵。
陈天下
一九九八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