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南梦的要求,按道理来说,相比于他给月浅宁的,也不能算是高的了。
但是月浅宁却略有迟疑了。
从宫里费尽心思逃了出来,月浅宁一开始确实是为了跟龙飒竔的意气之争,但是走到今日这一步,月浅宁却也从未想过要再回到那个牢笼里去。
“怎么,娘娘有疑虑?”施南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月浅宁正色看着他,“施公子想做什么买卖?”
施南梦笑了,“宫里奇珍异宝繁多,要什么没有呢?!在下所依仗的,不过是来自异国的香粉脂粉。若是有娘娘的推荐,不但宫里的贵人,就是朝中大臣的家眷也能知晓,这条门路就算是打开门面。”
施南梦的要求很简单,月浅宁现在还是北坤国的皇后,只要她在各种宴会上提上几句,就算是给他的异国香粉打打广告,这事便算成了。
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实在简单的很。而作为交换,他会替月浅宁找到污蔑她的证据。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施南梦吃了亏。
月浅宁手摸茶杯的杯沿,神色坦然,“这笔交易,施公子倒是卖了我好大一个人情。”
施南梦笑了,“娘娘不必多疑。说句犯忌讳的话,我行商多年,现如今家业颇丰,还真没有什么看得入眼的。宫中香粉这笔买卖,说大不大,说小,其实也不小。”
他点点案几之上的茶水,“娘娘不是做生意的,自然不会明白生意场上的人脉复杂。说简单点,就是那句老话,‘上头有人好办事’,在下看重的,并非这单香粉的生意,而是这背后的人脉。”
他这一说,月浅宁就明白了。
他就是想跟朝廷那些当官的攀攀关系,做生意倒还是其次。
月浅宁浅笑,“道理我是明白了,只是施公子却也太过看重我,只是你大概不知道,我如今虽说还顶着皇后的身份,可这张招牌却是不大好用。”
“哈哈哈!”施南梦大笑,“娘娘倒真是坦率。”
月浅宁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的羞窘。
施南梦眼里的赞赏之色愈加热烈,“娘娘也不必妄自菲薄,在我看来,只要那层身份还在,娘娘就是一国之母,您的话就是宫规,就是国法。”顿了顿,他的语气更为熟稔,好似两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况且,便是不为了买卖,只单单为了交娘娘这个朋友,这笔交易便是值了。”
月浅宁脸上的冰冷缓和了一些,似是信了。
施南梦举起茶杯,“以茶代酒,便先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月浅宁扫了他一眼,举杯轻叩,清脆的声音砸落在地,彻底砸实了这一单买卖。
天色微微泛白,月浅宁拒绝了施南梦的护送,自己一个人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也许在别人看来,重新回到这个牢笼是个很傻的行为,月浅宁却很清楚,这一次她是为了查清楚戕害孕妇婴儿的案子而逃出宫的,可是伴随一场大火,线索全断,单靠她一人之力是觉得无法找到证据的。
不管施南梦抱有什么心思,只要他能将证据呈上来,只要能将背后害人的罪魁祸首送上法场,月浅宁今日所做的这一切便都值了。
“站住,哪里来的女人,快点离开,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守门的士兵举着长矛直指月浅宁。
这里是朝臣上早朝的必经之路,往日都是戒备森严的,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躲过那些巡逻的士兵的。
“去通报就是,就说我月浅宁回来了。”月浅宁神色冷淡地看着守门的士兵。所有的信物都在她逃离皇宫之时就扔掉了,那个时候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回来的。
守门的士兵一愣,随即爆发出刺耳的尖笑声,“你这丑女人,还真把自己当什么贵人……”话没说完,旁边一同查岗的另一人拉住他,低声道:“月……我记得宫里有旨意出来,说要找的皇后娘娘便是姓‘月’……”
被他这一说,方才肆意想要羞辱月浅宁的士兵也不敢再开口了,立刻差了人进去通报。
皇宫从前朝到后宫,零零散散一共有七十二道宫门。待到通传的人出来之时,天色已完全泛白,开始有洒扫的小太监走动了。
“竟是况公公亲自来迎。”守门的士兵在看到况世良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后背冷汗津津。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皇后娘娘恕罪!”方才口出狂言的士兵感觉站在跟前的就是那催命阎王爷。
月浅宁淡淡地看着宫门,不置一词。
况世良眉头皱了起来,“可是他们冲撞了娘娘,来人呐——”
“不知者无罪,劳烦公公前面带路吧。”
况世良微微一笑,毕恭毕敬道:“是。”
两人慢慢远去,躲过一劫的士兵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上。心中惶恐庆幸的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皇后娘娘,也并非传说中那样不近人情啊!
月浅宁却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就算知道,只怕也是不在意的。
况世良看着眼底有些乌青色的月浅宁,低声道:“娘娘这一路,辛苦了。陛下他嘴上不说,心中却也是很担忧的,所以娘娘您……”就服个软吧。
后面那几个字他没说出来,他相信月浅宁听得明白。
“担忧吗?”月浅宁面无表情,“一路走来的通缉令,便是他所谓的担忧?”
况世良叹了口气,“那是……太后娘娘的懿旨。”皇上争取到的,便是通缉令上的那句“不得伤其分毫”。
罢了,这种事外人分说不清的。
况世良小心地在前面引路,一路却不是往皇上的寝宫去的,而是通往翠竹宫。
“娘娘,杂家就送您到这儿了。”况世良通报之后,替她打开了宫门。待她进去之后,他这才转身遣退门口的宫人,自己站在距离翠竹宫主殿三丈远的地方,规规矩矩将自己当做一根宫柱。
熟悉的摆设依旧如昔,没有半分的变动。
月浅宁心中微微有所触动。
那个往日她写方子的地方,如今坐了一个人,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目光中饱含着狂风暴雨。
“你将朕的皇宫当成什么地方了。”平静的语气,昭示了说话之人所蕴含的怒火。
月浅宁那丝重回故里的好心情顿时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