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其实与江茹儿一样孤零零度过的,还有一个月浅宁。
什么父母入宫要见皇后,被皇后拒之门外的事,全都是月碧落胡说的,这一整天里,凤仪殿根本没一个人进出过。
不过月浅宁倒是十分淡然,既不欢喜也不伤感,仍旧如往常一般,按时享用三餐,上午在书房里读书,下午在庭院里走走。
她正在回廊里逗着一只小鸟玩,便听百合欢喜地跑来说:“娘娘,江美人来了!”
因为凤仪殿里许久不曾有人来往,百合这样爱热闹的年纪受不住寂寞,江茹儿到访,她便高兴得像个小孩子。
月浅宁瞧见她那样子,倒摇了摇头,心想总是自己连累了她。她面上淡然一笑,只说:“请她过来吧。”
百合忙请了江茹儿进来,她仍是十分谦卑有礼,进门便行了跪拜大礼,月浅宁也不拦她,待她起身了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茹儿道:“今日中秋,我来拜见娘娘。另外,娘娘的母家今日入宫,说是没见着娘娘很想念,月贵妃叫我将这个带给娘娘。”
言毕,叫翠儿把木匣交给了月浅宁的丫鬟百合,百合好奇,接过来便问:“这是什么?”
江茹儿微笑道:“我不曾打开,不过月贵妃说,是一些玉器香料之类,都是娘娘喜欢的,还望娘娘收下。”
月浅宁打量她片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东西既然是月碧落叫人送来,那么肯定其中有诈。这样一说,她的危险来了,危机也就来了,机会就在眼前,唯有将计就计方能把握了。
眼前这女子一脸的纯善,显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旁人借刀杀人的工具,她命百合收下那个匣子,便对江茹儿说道:“你与月贵妃走得很近?”
江茹儿机警,得知她们姐妹不和,在月浅宁面前便忙说:“都是宫中妃嫔,不过在谒见太后的时候碰过几次面罢了。今日正巧遇上她,她便托我将这东西交给娘娘。”
见她对自己有所防备,月浅宁也只聊作一笑,“那就好。”
江茹儿见她笑得别有深意似的,不由问:“娘娘这是何意?”
月浅宁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奉劝你一句,离月碧落远一点,当然,也离我远一点。这皇宫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如今已经后悔了,当初我就不该发话,叫皇上把你留下。”
皇宫之中,人人说话都是斟酌半晌方才开口,个个滴水不漏。如此,月浅宁的直言不讳,倒显得如同异类一般了。
百合和翠儿两个丫头,在一旁都有些瞠目结舌,江茹儿更是脸上讪讪的,尴尬之余,口中也唯有喏喏道:“多谢……多谢娘娘提醒。”
“你不必谢我,”月浅宁仍是冷冷淡淡,“以后只顾好自己便好,像是这种替人送东西的事情,还是少插手。”
她这本是好意,提醒她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但听在江茹儿耳中,便觉她是厌恶自己,怪她多事要替月碧落跑这一趟。
江茹儿出身低微,在这宫里本来就格外谦卑,处处怀着低人一等的心思。此时在月浅宁面前,更觉赧然,忙低头说道:“臣妾知道了,往后……再不敢来烦扰皇后了。”言毕,忙唤了自己丫头翠儿来,“翠儿,咱们走吧。”
于是主仆二人又行礼,礼毕,方空手缓缓地去了。
待她们离开之后,百合按捺不住性子,抱着盒子进了房间,便对月浅宁说道:“娘娘,咱们打开看看吧?看看月大人给您送来了什么?”
月浅宁只怕盒子里有毒,接过来说道:“你离远些,我亲自来。”
百合虽然不解,但还是离开了房间,只当她这东西私密,不肯给旁人瞧罢了。看到百合出了房间,月浅宁这才将那木匣轻轻嗅了嗅,只有淡淡的木头清香,并无异样,再打开匣子,里头的玉器和金饰一一查看,全无问题。
最最可疑的当是香料,古人常用这东西来下毒的,尤其是慢性毒药,神不知鬼不觉便能杀人于无形。
月浅宁将几盒香料都一一验看过,也是毫无可以使人中毒的成分。凭着她的中医造诣,没有道理找不出毒药的。而凭着月碧落的性子,也没道理会送个没毒的木匣给她,还大费周章,找了江茹儿这个替罪羊。
一定是哪里不对。
月浅宁坐下来,只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烦躁之中,她端了茶杯想喝口凉茶静静心,这茶杯一端起来,突然脑中火花一闪,她便明白了这木匣送来的缘由。
原来,这匣子里头的香料并没有毒,玉器和金饰更是没有毒的,有问题的是这个匣子。这本是百年沉香木做成的,因而有清香淡淡,原本无害。但是这香气一旦与一种冻顶乌龙茶混合,那便是慢性的毒药了。
若是喝了这样的毒茶,一时半刻无法察觉,待到几天之后才会手脚发冷,继而头发脱落,浑身无力,最后力竭心衰而死。
而月浅宁平日里最爱的,便正是冻顶乌龙茶。
月碧落……果然够狠毒。
月浅宁也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寻来了这么阴毒的方子,这样想着法子来对付她。这法子的确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被查到了,也还可以推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有这种奇毒,一切纯属巧合。毕竟这毒少见,旁人也不会怀疑她。
不过,她错在低估了月浅宁的中医造诣,以为这样便能骗到她,却不想她月浅宁马上便拆穿了。
这毒虽然奇特,很难察觉,但是并非不能解,只要在彻底毒发之前服用一颗解药,马上便药到病除,而这解药的房子,月浅宁也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此时虽然不能确定是否当真有效,但为了逃出宫门,也唯有大胆一试了。
她月浅宁,从来也不是豁不出去的人。
事不宜迟,她为了叫自己破釜沉舟,制作解药之前,便将冻顶乌龙茶特意在那木匣里放了一段时间,这才端起来缓缓地喝了。
月浅宁故意饮毒,很快便有了反应。
当天夜里,她便觉手脚发冷,且佯作不知何故,叫百合添了一床又一床的被子来。她的宫里也有太后与月碧落的眼线,这消息马上传到了她们耳中。
太后得知,只是担忧她耍什么花样,而始作俑者月碧落,便得意地以为,这次月浅宁是当真中了她的毒计,这次只怕是命不久矣了。